腿垂下卧榻。
伸出手,从桉几上抓起一卷竹简,将其拉到面前摊开。
又再发出一声短叹,才终是稍坐直了身,提起笔,在那卷空白竹简上,落下自己那独有的‘特殊’字迹。
用窦太后的话来说:刘胜这字迹,是母庸置疑的‘刘氏草’;
这里的‘刘氏’,指的当然也只是刘胜一人······
·
“啧啧······”
“抽空好好练练你这字儿!”
“跟狗爬似的······”
“啧啧啧······”
片刻之后,在行宫寝殿,看着手中那卷写有歪歪斜斜数百字的竹简,天子启只眉头紧锁,嘴上不住的发着牢骚。
自己的字被嫌弃,刘胜自也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便略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敷衍的僵笑了两声。
待天子启的注意力,从刘胜那狗爬刘氏草,转移到刘胜这卷‘奏疏’的内容上时,父子二人之间的氛围,才终于有了些本该如此的严肃气息。
略有些疲惫的坐在榻上,双手捧着刘胜送来的竹简,低着头,从头到尾大致扫视一番;
又稍抬起头,闭上双眼,体味一下刘胜简中所书;
最后再睁开眼,低下头,将那卷竹简重新再查阅一番,天子启的面容之上,才终于涌现出一抹令人下意识挺直腰杆的郑重,和庄严。
“地方郡、县层层摊派,并不全是为了中饱私囊;”
“也有相当一部分,仅仅只是单纯的为了政绩、为了升官。”
“——原则上,这些没有借摊派中饱私囊,仅仅只是为了捞取政绩的官员,是不应该受到指责的。”
“因为这些用来捞取政绩、名望的事,只要他们做成了,那他们,就都是能臣干吏······”
略显落寞的一番话语,自惹得刘胜当下一急!
正要开口反驳,却见天子启稍抬起手,制止了刘胜的举动;
待刘胜不情不愿的闭上嘴,天子启才又苦笑着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再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我汉家,自太祖高皇帝之时,便一直奉行黄老无为的施政刚略。”
“最开始,太祖高皇帝这么做,原本是为了与民休息,让地方郡、县少扰民,不给地方郡、县扰民的机会。”
“——在最开始那些年,情况,也确实如太祖高皇帝所预料的那样;”
“朝堂推崇无为而治,地方郡县也只能老老实实缩在府衙,任由百姓休养生息。”
“只是时日一久,这‘无为而治’四个字形成的惯性,就开始让我汉家的地方官府,变得愈发冗杂······”
···
“便说如今的关中,凡是地方郡、县,就有的是官员,对自己治下的状况一问三不知。”
“郡守、县令,不知道自己治下有多少户、口、田亩;”
“郡尉、县尉,不知道自己掌控多少青壮、乡勇,必要的紧急情况下,又能调动多少兵力。”
“对于这些人而言,无论什么事,都可以用一句‘无为而治,与民休养生息’给挡回去。”
“——就这么浑浑噩噩、尸位素餐十几二十年,这些人都不会遭到罢免,甚至还有机会晋升!”
“而这样的状况,我汉家,已经到了非改变不可的时候了······”
如是说着,天子启也不由惨然一笑,随即便站起身,负手走到了御榻旁。
面朝殿侧,自顾自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又摇头苦笑着,再发出一声哀叹。
“地方层层摊派,确实让朝堂推行的很多好政策,变成了压迫百姓的苛政、恶政;”
“但最起码,地方开始做事儿了。”
“——且不论地方郡县,是想借此中饱私囊,还是捞取政绩;”
“最起码,没人再拿那句‘无为而治’当幌子,来掩盖自己的无能了······”
···
“说到底,我汉家的吏治,目前所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有一大批尸位素餐、德不配位者,高举‘无为而治’的旗帜,实则却是‘无能而不能治’。”
“太祖高皇帝、吕太后时,我汉家百废待兴,无为而治,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到先帝时,天下虽然已经逐渐从战火中复苏,但也还是以休养生息为主,无为而治,也还是有道理的。”
“——但到了朕这一代,我汉家,已经到了励精图治,为决战匈奴做准备的时候!”
“若再让那些碌碌无为者,以‘无为而治’的幌子,占着地方郡、县的位置尸位素餐,拖我汉家的后腿······”
···
“唉~”
“决战匈奴,需要我汉家上下一心,关东各国、地方各郡同仇敌忾,天下六十多郡、上千个县如臂指使;”
“若不默许地方郡县层层摊派,以此调动地方的积极性,决战匈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