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唏嘘,韩安国面上分明是一抹笑意,眼眶中,却不知何时,涌上了一层浓雾。
那恨不能溢出目光的苦涩,纵是田蚡,也不由有些同情了起来。
良久,韩安国才长叹一口气,再嘿笑两声;
低下头,大咧咧擦去眼角的泪水,便带着自嘲的笑容,再次抬头望向田蚡。
“田公如此坦然,如果我再说些虚伪的话,那就是对不起田公的尊敬了。”
“——不敢瞒田公;”
“在过去,我自诩有学问,一直都瞧不起骤然贵幸的外戚。”
“因为在当时的我看来,外戚唯一的本领,就是宗族中,出了一个幸运的女人而已。”
“但今天,我才明白自己过去,究竟有多么狭隘;”
“才明白外戚当中,也不乏田公这样眼界开阔,胸怀正义的人······”
语带沧桑的一番话道出口,田蚡面上却仍是一抹谦逊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韩安国的‘坦白’,而表露出丝毫不愉。
“韩将军,其实大可不用如此。”
“——外戚多无礼、骄纵,这是确切存在的真实状况;”
“韩将军对外戚,抱有这样的看法,也算是正常。”
“甚至连成见都算不上,而是非常准确的评价!”
“要怪,也只能怪我们这些外戚,曾经做了太多的错事,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自己做了错事,惹来他人的指责,就应该坦然接受;”
“而不是一边享受着外戚的身份,一边,还不愿接受旁人的指责?”
满是释然,甚至隐隐带些羞愧的一番话,只惹得韩安国感怀之余,愈发感到自责了起来。
就连田蚡那丑陋的面容,也在韩安国眼中,愈发顺眼了起来。
面带唏嘘的昂起头,盯着田蚡那明明丑陋,却时刻挂着谦逊笑容的面庞,看了足足好一会儿;
再发出一声长叹,韩安国才面带郑重的直起身,对田蚡再一拱手。
“今日一会,实在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田公的坦荡,以及宽阔的胸襟,更是让我相形见绌。”
“——我为过去,对外戚抱有的狭隘看法,向田公道歉!”
“希望田公能原谅我,并依旧愿意和我,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
见韩安国郑重其事的对自己道歉,田蚡便也赶忙坐直了身,笑容依旧的对韩安国拱手一回礼。
“将军言重,言重······”
友好和谐的一番互动,自是让客堂内的氛围,愈发朝着田蚡希望的方向靠近。
呵笑着各自坐回座位,又举杯对饮一爵,便见韩安国伸出手,正擦着胡须上的酒渍,又似是想起什么事般,突然停止了动作。
“韩将军,是想起什么要紧事了吗?”
田蚡适时发问,将韩安国的心绪重新拉回眼前,却只轻笑着摇了摇头。
待田蚡投去困惑的目光,韩安国才将酒盏放回桉几上,又呵笑着抬起头。
“刚才,似乎是听田公说:一者?”
“——既然刚才,田公说的那番话是‘一者’,那除了这‘一者’,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满是随和的询问声,只引得田蚡微一怔,又迅速笑着低下头,将手心在脑门上轻轻一拍。
“看我这脑子······”
“喝了两杯酒,就连话都忘了说了;”
“将军莫怪,莫怪······”
如是说者,田蚡不忘再拿起酒盏,摆出一副‘我自罚一杯’的架势;
在韩安国善意的目光注视下,将那盏酒一饮而尽,田蚡才又微笑着抬起头。
“就如我刚才所说:一者,我对将军的敬佩,没有掺杂任何的虚假。”
“无论将军现在,是怎样的身份,都不会影响我对将军的敬佩。”
“至于这二者嘛······”
话说一半,田蚡将话头稍一止,再对韩安国意味深长的一笑。
“将军,难道没有收到消息吗?”
“——最近这些时日,梁王已经接连好几次上奏陛下,请求陛下任命将军,做梁国的内史了。”
“当然,我对将军的敬重,以及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和将军即将出任梁国内史,没有丝毫的关系;”
“但将军说自己是‘白身’,却实在是让我感到有些······”
“呃,有些摸不着头脑?”
听闻此言,便见韩安国嘿然一笑,对田蚡的好感,只立刻又往上窜了一截。
暗自点点头,韩安国面上的和善笑意,却也终究被一阵苦涩所取代。
“我当然收到消息了。”
“我自己的事,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恰恰因为我知道了这件事,才让我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更加伤心啊·······”
苦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