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要说个理由,那就是他齐慕先不高兴了。
哪怕萧寻初自己不知情,也该付出代价。
若要怪的话,就怪这世道本就如此,势弱之人,即便觉得不公平,又能有什么办法不成?
*
同一时刻,慈宁殿。
恢弘宽敞的宫殿内,宫女们宁静肃立,人人恭卑垂首,作恭顺貌,不敢出声。
与唱名声阵阵响起的崇政殿,以及百姓夹道迎接新进士的热闹相比,慈宁殿的安静难免显得寂寥,倒似与世隔绝一般。
慈宁殿的主人,素衣长袍,乌发盘起,正跪在佛像前,闭目念经。
她是个五十余岁的中年女子,与十几岁的少女相比,她已没有那么年轻了,但透过那被风霜浸染过的通透眉眼,仍清晰瞧得出当年闭月羞花之貌。
太后娘娘衣无雕饰,发间素雅,面前清香三支,烟气袅袅。
她已青灯古佛安居慈宁殿数年,颇有些不染俗世的修士气质。
她一度是个大权在握的女人,纵然现在已经还政于君,但当年威望犹在。殿中侍候她的宫女,远比侍候一般先帝妃嫔更小心谨慎。
太后娘娘念佛的时候,她们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发出一点杂音。
忽然,太后手中的手持珠一停,她缓缓睁开眼眸。
“今日是传胪放榜的日子?”
她问。
“外面怎么这么吵。”
一端庄宫女立刻上前,恭敬地对太后解释:“回太后娘娘,今日确实是放榜的日子。新进士们已经出了东华门夸官,正是城外热闹的时候。
“不过,今年比往年来得气氛热烈,想来也有今年的新科状元郎,经历格外与众不同的缘故。”
太后不问朝政久了,倒没听说梁城这数月来的风风雨雨。
她眼睑低垂,不冷不热道:“说来听听。”
宫女立即道:“今年的新科状元,是那位大将军萧斩石的次子,名叫萧寻初!
“这个人直到去年春天为止,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相传他从小就性格古怪,不愿好好读书,反倒举止粗鲁、恃强凌弱。这人不但整日钻研不务正业的玩意,还曾一拳将同窗的鼻子打出血来!后来十五六岁就离家出走,藏身临月山上,整日与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迹在一起。
“可是,这样一个人,数月前,竟忽然开窍了!
“他跑去参加秋闱,居然一下考出一个解元来!随后今年会试得了第二名不说,这回的殿试,又被圣上亲自点了状元!
“本来大家都议论纷纷,不知他是怎么想通的。谁知奴婢刚才听说,这萧寻初高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城东谢家,向那有名的才女谢知秋提亲了!”
说到这里,宫女语调轻快了一些,绘声绘色地对太后讲述道:“原来啊,这萧寻初是在临月山上读了那谢小姐写的诗文,深受其激励,亦仰慕谢小姐才华,这才痛定思痛,痛改前非,决心好好读书,学出个名堂来!
“为了求娶谢小姐,萧寻初不仅考出这个状元,还提前向陛下请了一道圣旨,求陛下做他们二人的媒人。
“眼下,人人都在夸赞这是一桩传奇般的好姻缘,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宫女说得详细,显然这是个受人关注的话题,不但传播速度极快,且赢得不少赞誉。
然而,太后的反应却颇为平淡。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说。
宫女说完全部,又小心翼翼地道:“听闻那萧寻初确有几分才华,城中冒出金鲤鱼时,也是他凭着一口好口才劝服了圣上,连圣上都对他赞誉有加呢!太后娘娘若是对那人有兴趣,可要寻个机会将他召进宫来见见?”
太后似是想了一想。
但旋即,她摇了摇头。
“不必。”
太后语气平淡,似是对此人兴致不高。
她有些苍凉地道:“世人对男子本就宽容,无论早年犯了什么大错,只要冠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美名,就能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而若换作是女子,一步踏错,哪怕此后十几载、数十载的小心谨慎,总也要不断被人翻起旧事,再不停戳脊梁骨。连做个‘浪子’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