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立着一人,灰茫茫的天地间那一身大红织金蟒袍显得格外煊赫耀眼,仿佛将这世间所有的绚烂尽聚于一处。
升了官的厂督浑身自带金芒,色彩斑斓。
他站在高处,远远瞧上去眉目如画,身姿挺拔,凛凛如高山,皎皎若寒月。
见喜暗暗洗了洗眼睛,朝着窗边人甜甜一笑,毫不掩饰,“祖宗!”
风大极了,见喜也不知晓他可有听见,远远看着那清冷如玉的容颜,盼着老祖宗也能给她一点面子,回一声也行啊。
外人跟前,总不能太过尴尬。
可梁寒脸色十分不好,手里蘸了墨的紫毫信手扔下,恰好戳在窗边长案上铺陈的桑皮纸上,一团浓郁的墨色将将要把柔韧的纸张砸出个洞来。
“那侍卫是谁?”他冷声问。
一旁的千户往下瞧了一眼,忙答:“是三档头的兄长,名叫彭连,上个月才编入的锦衣卫,说今日让他护送督主进宫,想在督主面前立个功,露个脸。”
“露脸?”
梁寒冷嗤一声,脸上阴得能滴出水来,“行啊,既然露完了,这脸就别要了。”
他垂下眼睫瞥了眼案上,唇角缓缓勾起,“正好,拿一叠桑皮纸过去,赏他个‘加官进爵’,再把眼珠子挖了给三档头送过去,让他瞧好了,如今这锦衣卫岂是人人都有本事立功的。”
身后那千户浑身发憷,忍着牙关打颤,应了声是,心道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祖宗的夫人,这是活腻歪了。
窗边的厂督侧头向底下人交代些事情,终于回过头来,弯了弯嘴角,心情似乎变得愉悦起来。
可这笑容……阴恻恻的,看得见喜心里发毛。
那黑汉遥遥与梁寒打了个照面,登时吓得双腿酸软,后背浸湿了一大片。
督主这是、在向他笑么?
见喜朝窗边喊了一声,招了招手喊道:“厂督,我先回去啦。”
等了半晌也没见厂督回应,他就像座冰山,只会冷森森地笑。
见喜低下头,看向跟前的李德海,道:“李公公,您替我将手炉送上去吧,别让厂督冷着,我先回颐华殿了。”
李德海连声道是,又同福顺交待几句,转身进去了。
……
慈宁宫。
自太后去岁冬天染上寒邪,汤药断断续续喂了数月也不见效,整个人昏昏沉沉,一日睡八九个时辰仍觉乏累,偶尔醒来也是萎靡不振。
宫里的太医只能用治疗伤寒的药慢慢养着,民间的杏林圣手也不知请了多少,却无人能瞧出个病根。
汤药房里的锅炉“咕噜咕噜”地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熬药的嬷嬷手里抄着白帕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盖,满屋子清苦的药味氤氲在空气里,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连心境似乎都变得凄苦起来。
熬了整整半日的汤药浓缩成一小碗,放到雕花红木托盘上正欲端至暖阁,身后忽然传来清明的嗓音。
“嬷嬷,把药给朕吧。”
那嬷嬷一听忙转过身来,瞧见皇帝独身一人来到汤药房,赶忙要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行礼,皇帝虚抬一手道:“嬷嬷免礼,莫扰了母后清静。”
说罢伸手接过托盘,往暖阁去。
太后申正时醒转,面色憔悴,几日过去面上又添了几笔褶皱,此刻倚在团花云纹靠背上念佛经,声音微微弱弱,便是贴身伺候的刘嬷嬷也听不太分明,只听见太后手中佛珠转动的脆响。
皇帝不动声色地跨过门槛进来,喊了一声:“母后。”
太后微微抬眼,瞧见赵熠一身玄色燕弁服笔挺地站在床外,腰间束九龙玉带,端的是一副温然如玉的模样。
赵熠垂了垂眸,静静走上前,在太后的拔步床前侧身坐下,将托盘搁在春凳上。
刚刚熬好的药汤冒着热乎气,皇帝端着滚烫的青瓷碗,舀起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温言道:“儿臣来伺候母后吃药。”
太后别过脸,薄唇抿紧,不愿瞧他。
赵熠面色有些为难,叹了声道:“母后生儿臣的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太后虚虚哼了声,“皇帝日理万机,佳人在侧,今日怎么有空来瞧哀家?”
赵熠垂首,目光黯了黯,“儿臣任性,原本没脸来见母后,可听太医院使来回禀说母后这两日精神不济,儿臣心中实在担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