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障目轻微地挑眉,他用一种‘你竟然不知道’的眼神望向陆小凤:“宫九是太平王世子。”
陆小凤一脸天崩地裂。
叶障目继续道:“宫九当时与我的关系并不好。……而我不向来不喜无意义的寒暄,所以在府中找了地方歇息。然后遇上南王世子。这是我们仅一次的交集。我与他并不熟悉。”
他们一共只说过三两句话。
——你为什么和太子那么像?
我不知道。
你的眼神……你可是想追逐什么?
父王想,所以我也想。
就是这几句话,让南王世子对他充满防备。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官兵从府中走出来,带着一连串被关押的仆人侍从。面如死灰的人们接连而出,叶障目对这样的场景不感兴趣,他转身,长长的马尾从陆小凤的衣襟上划过。陆小凤只察觉有微凉的触感,便听见叶障目道:“走吧。……再往前走一段距离,是太平王府。”
陆小凤懵懂地随着他走。
侠客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叶障目这是在同过往告别。
……这样也好。
太平王府门口有官兵把守,叶障目推门而入,带着陆小凤走了进去。
他们停在某扇门前。
叶障目说:“我回来了。”
“消失了五年,带着这样的消息回来。”是男人的轻叹,“你们兄弟两,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狠。叶障目?我早该想到,那一叶障目的家伙就是你。”
“……”
“他改名叫了什么宫九?呵,那小子又蠢又固执己见。抱着报复我的念头就这样远走他乡,想去讨个公道……我也蠢透了。为什么就不告诉他真相?他娘亲的事,若我早点告诉他的话……”
男人未尽的话满是叹息。
“……”叶障目垂下眸子:“宫九在哪?”
“天牢里。你若是想见他,就去那看他。从这里走开吧。我不想见任何人。”
“……嗯。”
陆小凤问:“你现在又是要去哪?”
叶障目说:“天牢。”
陆小凤听见这样的答案,他看着叶障目心想:叶障目可真是狠心透了。
自己把宫九关进去的,却又是自己想要去看望宫九的。也不知宫九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兄长时,又会抱有怎样的想法?定是恨进了骨子里吧。
陆小凤抓住叶障目的衣尾:“你若是……在意的话,那就别去。”
别去看过往的人恨意的眸。
叶障目:“我不在意。”
他的侧脸冷进骨髓。
见到宫九时,他仍然是这样没有丝毫波动的表情。
而此时的陆小凤终于明白那圣旨里写着什么了。
天子到底是仁善了些。只是这份仁爱在此时此刻,却显得过于残酷。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流放。
——去遥远的苦寒之地,过上一辈子。
宫九坐在阴冷的牢狱里,兄长在他眼前,他却头一次忽略对方,将目光对着天边的月。
他轻声说:“你满意了?”
叶障目蹲下,他隔着栏杆轻揉宫九的头发。
“嗯。”叶障目的下一句话惊骇了在场另外两人的眼眸。他说:“我替你走。”
陆小凤眉心一跳,宫九猛地回头,他看着叶障目,眼底是滔天的怒火,他咬牙切齿:“你真恶心!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个混账,你根本就,根本就——”
没有心。
“嗯。”叶障目不置可否。他点点宫九的眉心,低声道:“你的性格太过狂妄自大,而你的天赋又太过出彩。一帆风顺的人生会禁锢住你。……长兄若父,太平王教不了你的,应该由我来教你。而我只是想告诉你,做事要考虑后果。”
他认真地说:“你既已失去了我,就别再想着皇位的事情了。……无名岛中的人被我打理过一遍,又被你和宫主整顿了一遍。现在剩下的人,都是绝对服从你命令的家伙们。有这些人手,你可以在江湖中坐上所有帮派的顶点。你若是对江湖不感兴趣,那就回去王府,当一个闲散王爷。你若是想在朝野中出头,以你的聪明才智和身份也绝非难事……你的选择很多,所以,别再想着去取代太阳了。”
宫九用手遮盖住脸,湿润的水渍顺着缝隙落下,他沉默了很久,突然发出一声抽泣:“太阳…究竟是谁?你口中的那个缘一,到底是不是皇上?”
“不是。”叶障目很温柔地说,“我希望你能记住一点,你从来只是个凡人。”
风带走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我也是。”
宫九抓住了溢散的风,他恍惚着破碎地拾起言语翻来覆去。他那难以捉摸的兄长啊,到底是想告诉他什么?
陆小凤跟在叶障目身后。他局促不安,半晌又停了下来。叶障目回头看他,无声地用眼神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