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一顶遮太阳的帏帽,慢慢地逛起了小摊子。
有些摊子小,比如卖绢花或是卖玩具的,便拿了张毡垫铺在地下卖。
有些摊子略有规模,或是卖的东西还挺值钱,比如卖首饰或马具的,便支了个帐篷。
不管帐篷还是摊子,选址都是全凭老板高兴,东一堆,西一堆,全无章法,姜雍容在这样的摊子和帐篷间穿行,觉得自己像是在逛一座琳琅满目的迷宫。
逛着逛着,居然遇见了一处卖书的帐篷。
帐篷内一片阴凉,摆着一桌矮桌,桌上摆着十来本旧书。老板就直接躺在草地上睡觉,脸上盖着一顶草帽,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姜雍容不想扰人清梦,原想退出去,眼角余光,居然发现旧书中有一本《竹书梦纪》。
她正想拿起来,几乎是同时,另一只手碰到了那本书。
手的主人和她一样戴着帏帽,长长的纱帘垂下来,不单遮住了面目,还遮住了身形。
姜雍容恳切道:“姑娘,我找这本书许久了,能否请姑娘割爱?”
不知为什么,她一开口,就发现那姑娘隐在帏帽下的身子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找它也挺久了,姑娘能又否割爱?”
姑娘看着身形颇为单薄,声音却有点粗哑。
《竹书梦纪》是前朝一位传奇才子枕梦子所书。枕梦子经年不第,渐渐愤世嫉俗,放弃科举,远走天涯。北至天女山,南至无涯海,皆有他的足迹。
《竹书梦纪》便是他在旅途之中所写,据说书中不单写下了各处的山川风物,还记录了所见所闻的种种异事。
似乎正是这些记录为他惹了麻烦,《竹书梦纪》被列为禁书,付之一炬,他本人也在狱中抑郁而终。
后人只能在当时其它人所著的书中读到零星的几段引用,比如姜雍容对北疆和天女山的印象,便是来自于此。
姜雍容道:“姑娘看来亦是爱书之人,不如这样,还请姑娘留下姓名住处,待我买下看完之后,这本书便送给姑娘。”
不必付钱,反而白得一本书,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占便宜。
姜雍容自问自己说得也很诚恳,对方应该不会拒绝才是,但但不知为何,那位姑娘却想也没想,便道:“不必了!”
说完,转身就走。
就是从这个转身的姿势里,姜雍容忽然认出了她是谁,开口道:“傅姑娘,既然有闲心来逛逛,又何必走得这么快呢?”
那姑娘的背影僵了僵,粗着嗓子道:“你认错人了。”抬脚依然要走。
“哎呀呀,来都来了,干嘛走呢?不就是一本旧书嘛,老道这里还有呢。”
矮桌后的老板摘下草帽,露出一头雪白的头发,挽着一个乱蓬蓬的道髻,身上的道袍已经是补丁叠补丁,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一张脸却是透着婴儿才有的粉红色,真真是鹤发童颜。
姜雍容一见这张脸,整个人都震了震,难以置信:“萤道长!”
她这一声完全是脱口而出,声音里的震惊丝毫没有遮掩,已经快走到帐篷门口的傅静姝停下脚步,讶异地转身。
傅静姝从未见过萤道长,但作为大央第一神仙人物,传奇中的传奇,她当然听过萤道长的大名。
在她的印象中,萤道长该是仙风道骨,清隽出尘,哪里会是这种穿着破衣裳、头发一团糟的模样?
萤道长意外:“咦,你认得老道?”
“道长,我是雍容啊。”姜雍容一把摘了帏帽,“我小时候你教过我弹琴,还把鹤行送给了我,您不记得了吗?”
“哦…………”萤道长拖长了声音点点头,然后道,“不记得了。”
姜雍容:“……”
傅静姝“哧”地低笑一下。
早就听闻姜雍容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原来也会有上当的时候。
就说嘛,这个连摊子都看不好的老头,怎么可能是传说中的活神仙?
傅静姝准备离开。
“哎,等一等。”萤道长过来,撸撸袖子就准备来抓傅静姝的手。
傅静姝退步一步,喝道:“你干什么?”
“哎呀娃娃,老道听你的声气不对呀!你这个身子骨可是要命得很,从小到大,一天都没有让你松快过吧?”萤道长道,“来,让老道给你把把脉,看看还有没有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