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升羽毛厂门口，三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正在和大家一样排大队。
长长的队伍，从东升厂门口一路排到北关街外，里面有拄着柺的老头老太，有织毛衣的大妈大婶，也有穿着开裆棉裤的小屁孩儿。
这么一对比，这三个壮劳力在队伍里面就显得比较扎眼了。
更扎眼的是他们脚下的大袋子。
来这排队的人，基本上都属于闲着没事干，在自家院儿里捡几兜鸡毛，来换点碎糖饼给家里孩子吃吃。
哪像他们仨，脚下的编织袋都鼓囊囊的，每个起码得有五十斤。
和小孩子抢糖吃，也不怕把牙磕掉！
刘红阳首先心虚了起来“咱们这样不好吧？”
赵青也打起了退堂鼓“要不咱们撤吧？”
面对这俩货的质疑，林海很淡定地说道“谁也没吃亏，怎么就不好了？再说了，东升厂可是担着出口创汇的重任，咱们这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声音比较宏亮，再加上为国创汇的口号一喊出来，让周围鄙薄的目光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刘红阳换上贱兮兮的笑脸“海哥，你能不能让厂子给咱按美元结算？”
赵青鄙夷地斜着看了他一眼“美死你！一会儿不被当成投机倒把抓起来，就够咱们笑的了！”
刘红阳从兜里翻出一个铁盒，美滋滋地打开，挑了个比较长的烟屁给自己点上，不屑地冲赵青吐个烟圈“胆小鬼！”
赵青涨红了脸“你才胆小鬼！下乡换鸡毛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被大鹅撵的跟兔子一样！”
眼看两人又要掐起来，林海抬腿给了刘红阳一脚“边上都是小孩儿，把烟掐了！”
刘红阳嘿嘿笑着躲开，紧啜两口把烟屁抽到拿不住，一口烟闷肚里，再没见吐出来，倒是一点也不舍得浪费。
他现在就是仗着年轻，要是再这么抽下去，估计活不过三十岁。
把装烟屁的铁盒重新揣回兜里，刘红阳伸手揉揉排他前面一个小孩子的脑袋“就两口烟的事儿，哪有这么娇气的。”
小屁孩儿不爽的回头，张嘴往他鞋上吐了一口，从腰上摸出一个木头手枪对着他“再摸我的脑袋，我叭叭，叭叭叭！”
没办法，北城是人家的地盘，小孩子也这么嚣张。
赵青看看跳脚骂人的刘红阳，对着小屁孩哈哈大笑“干得漂亮！一枪崩了他，你就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
看到其他城区流窜来的二流子吃了亏，周围的大妈大婶老头老太，都欢畅地笑了，气氛也更加和谐了起来。
刘红阳被吐了一鞋口水，有火也不敢发，只得在自己的编织袋上蹭两下，恨恨地低声说了句“你们就笑吧，一会儿我就把糖都换完，谁也别想分走一粒儿！”
队伍再长，也有排到底的时候。
拌几句嘴的功夫，就轮到了林海三人。
“你们哪来这么多鸡毛？不会偷人家的鸡宰了吧？”
收鸡毛的大叔，长的是浓眉大眼一脸正气，一张嘴就把大家的心声给说了出来。
这事儿可大可小，一个不好，被正义的人民群众扭送派出所也是很有可能的。
刘红阳往后缩了缩，赵青比他缩得还快，正好把排在后面的林海给露了出来。
林海先帮着把三个编织袋，都拎到收购台上好方便打开检验。
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看您说的，这将近两百斤的鸡毛，就算我们把养殖场的鸡全扒干净，也抢不出来这么多啊。”
鸡毛大叔验完了货，上下打量了一下镇定自若的林海，然后又看了一下缩在林海后面的那俩货，摇摇头道“年纪轻轻，不上学就算了，进厂里学点技术也好嘛，天天这么游手好闲像什么样子！”
刘红阳和赵青缩的更狠，就差把自己团成团随风滚远了。
事关自己的名誉问题，林海收起笑脸道“大叔这么说就不对了。”
鸡毛大叔没想到林海还敢顶嘴，‘哟’了一声“怎么你们干这种事儿还有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鸡毛是哪里来的，下乡骗老百姓的东西来换糖，小骗子，信不信我这就把你们送派出所去！”
林海不理身后两只扯自己衣服的手，大声说道“咱们东升厂要出口创汇，鸡毛却不够用，我们这也是为国分忧！”
“再说了，我们换了糖还要送回去分给乡亲们的，一来一回几十里路算不上为民请命也就罢了，怎么就成骗子了？”
喊完冤之后，林海嘴上不停，又喊起了口号“立场稳，方向明，朝气蓬勃干哥命，赤胆忠心跟着……”
鸡毛大叔估计还有点后遗症，听到这样的口号就头痛，赶紧出声拦着“停停停，赶紧领了糖滚蛋！”
林海咂咂嘴，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还真别说，喊口号这事儿真是惠而不费。
转身把刘红阳和赵青两人从身后拎出来，让他们把换来的糖块先扛走。
林海这才从怀里摸出一包没有过滤嘴的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