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魔尊席爻?”来人一身鬼气, 面色苍白得可怖。
我抬头看看他, 只空泛地点了点头。
眼前仿佛还存着方才脚下众魔君俯首跪拜的盛景。
我低下头,看向胸口的位置。
方才骤然出现的伤口已渐渐愈合, 留下闪烁的光点。
一条几不可见的丝线伸向远处。
连死亡亦无法斩断我同焚琴之间的契约。
生生世世、碧落黄泉, 我都要同她绑在一起。
我笑得难看, 堕入了黑暗之中。
*
我是义父救回魔界的。
他发现我时, 我独自在人界边缘的深林之中待了不知多少年。身受重伤、神魂破碎、连意识都混混沌沌。
他细细拢住我残破的身体, 将我带回魔界。
一养便是数百年。
义父是魔界之主, 性子暴躁。
彼时我还不能化作人形, 神智亦不慎清醒, 只每日迷迷糊糊地在拂灵宫中半梦半醒。
而醒来时, 时常能听见他将手下骂得狗血淋头的声音,中气十足,似乎能传到数百里外。
我总是用爪子揉揉眼,继续睡下。
但义父对我总是很和蔼。
我不通人性,他便一点一点地教我, 像一个真正的父亲, 从说话识字、吃饭穿衣开始教起。
我学得很慢,光是说话, 我就学了一百年。
可义父从来没有骂过我。
在那数不清的年头里,每个魔君都记得。
在拂灵宫里, 住着一头漆黑小兽, 不通人性, 连说话都磕磕巴巴, 可魔尊仍然视之为珍宝。
后来有一日,义父为了给我寻一味修补神魂的灵草,去了人界。
那一次去了许久,是我数百年来第一回那么久都没见过义父。
可等到义父回来的时候,却是被不辨面目的魔君抱了回来。
我不懂识海干涸的意思,但我知道,义父或许再也不能醒来。
当夜,我第一次化为了人形。
义父却没看到。
*
义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看着家”。
我不明白,没有义父在的拂灵宫,怎么还能称之为家。
于是我失了控,将住了数百年的宫殿瞬息之间尽数毁掉。
像是无根的野火入了枯草,我的怒火烧掉了神智,将我体内上古异兽的血脉也烧了出来。
——然后他们将我拥为了魔尊最正统的继承人。
讽刺的是,在我混混沌沌趴在殿中的那些日子里,这些人从未正眼瞧过我。
可当意识到原来那头在宫中住了数百年的蠢钝小兽原是上古凶兽龙罔象之后,似乎所有人的态度就变了。
他们同我说,我肩上承了义父的使命,我必须要将整个魔界扛起来。
他们同我说,是仙界的洞明星君伤了我义父,这笔债我必须要向仙界讨回来。
他们同我说,魔界被仙界压迫了数千年,而我的出现,正是魔界重夺霸权的契机。
我像是被困在牢笼中的兽。
所有人都敬我爱我,将最好的东西给我,指望我能重振魔界。
却又死死地囚禁我。
我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
遇到焚琴时,我刚历了天劫。
彼时我躺在血泊之中,全身骨骼碎裂,甚至没办法感觉到疼痛。
心里却第一次这样轻松。
历劫失败的我,恐怕再没办法成为他们心中的魔尊。
失了半数修为,那又有什么关系。
从猎人的捕兽夹中逃脱,总要付出些代价。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将我救下。
或许我应该感激她。
感激她不顾仙魔之分将我救下,感激她为我冒险寻来灵果救治我,感激她将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可我又实在没办法感激她。
不单单是因为她将我再推回了牢笼。
更是因为她看我的眼神,同他们一模一样。
她救我,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就如同他们捧着我,亦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焚琴强行在我身上绑下了神魂契约。
这一回,我死都没法逃脱了。
*
我从黑暗中醒来。
这次,我回到了数百年前。
我满以为我可以逃脱前世的宿命,第一次掌控我的人生。
所有的东西却又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不是因为发现我们之间的神魂竟然还有牵连。
不是因为意识到她与我一同重生。
而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新的她。
另一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