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尝辛的虚影彻底融入阵法之时, 盘宇上界天色大明, 祸星的赤光如海波般荡开到每一个角落。
那炼制炉鼎的石岛容器之上冰雪纷飞,竟也有暗红天光落入。
人头攒动,叫声四起。
人潮在陡然大开的玉白阵门前涌动着, 谁都没有想到在本已绝望的末路,竟会有一道生门被打开。
只要穿过那道门, 就能活着回家。希望于死灰中熊熊复燃,顿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疯狂地朝着那阵门奔去!
可是人太多了, 阵门只有一座。
仅一息的时间后,阵门前那一带地方就挤成了一块大大的人饼,男女老少都搅在一块儿乌泱泱地挤压, 好似恨不能把胆汁胃液都给挤吐出来。天上更是无数御剑而起的修士互相碰撞跌落, 惨不忍睹。
“别挤……”
“让我过去……让开!让开啊!”
“娘亲!娘亲你在哪儿啊!?”
但见摇摇晃晃的天光之下,全都是拼死挣扎的无数脸庞与手臂,还有一双双或疯狂血红,或惊惶含泪的眼睛。
唯独方知渊一个人在漆黑的阴流冲击下苦撑着,他仗着自己是祸星, 将天上地下全数的阴气都收束在自己身上。
仿佛有千万根冰针刺穿了骨头, 将心脏肺腑脾胃都搅成一摊血水肉浆。他伏地喘息,五指在粗糙的石砾间痉挛着,很快磨出了血。
第一声惨叫传入耳中,许是发生了踩踏, 许是有人动了手, 很快又传来暴吼声和踢打声。
顾闻香所嘲讽的事态果然还是发生了。求生的欲望引起暴动, 就算有还能保持冷静者,也难免被卷入狂乱的漩涡。
方知渊眼神阴晦不定,将牙关一咬,突然毫无征兆地放开了对阴流的牵制!
黑暗冰冷的阴气回流,顿时如洪水般席卷了众人。
这些修为低微的修士们又如何受得住狂涌来的阴流?一时间,天上的跌回地上,地上的东倒西歪,耐不住痛的惨叫再次响成鬼哭狼嚎。
犹有人流泪抽搐着,四肢并用地想爬向那扇阵门,却只如虫子蠕动,寸步难行。
方知渊喘息着直起上身,他喉头几乎是痉挛着,眼中烧着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饭喂到嘴边都不会吃,门开到眼前都不会走!”
众人于痛呻间,挣扎着望向声音来处。但听锵然一声,煌阳长刀竖在那冷戾的黑衣仙君面前:“再有骚乱者,我断其足;再有伤人者,我斩其首。”
那厉喝运了气回荡在整座石岛上。
可与此同时,阴气却再度被聚拢回去。
寒冷与剧痛归来,方知渊单手紧握着煌阳的刀柄,冷汗打湿了黑发。
他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煌阳上,才能勉强维持一个半跪的姿态。可那发抖的薄唇,分明已青白得不见血色,仍在沙哑地道:“既然逃跑都学不会,就统统都给我死在这里……!”
“仙、仙长……”
杨堂自退去的阴气风雪中抬头,他望着方知渊,不敢置信地愣愣呢喃一声,鼻头忽的酸了。
这是怎样残忍的自我折磨?
好似千万尖刀已刺穿了身躯,方知渊将那残忍的刑具寸寸滴着血拔.出来了,几息后再重新刺回骨肉里去。
……只是为了震慑那些暴动的人们,让他们安全有序地逃离死地。
也就是这时候,被求生的本能冲昏了头脑的人们,才真正清醒回来,并且意识到了当下发生着怎样的事。
于是几乎所有人,所有还有一颗血肉之心的人,都和杨堂一样愣住了。
发生了什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昨夜,他们一个个缩在远处,放着痛苦到爬都爬不起来的祸星独自挣扎痉挛。
若非魔君带来那点灯辉,他们大约会眼睁睁看着方知渊半昏迷地在冰冷的石水间躺上一晚。
二十余年下来,世道对于这个背负厄命的人,从来冷待如此。
“真就是一群废物……”
方知渊眼角痛得抽动,张口沙哑地笑两声,毒诅般的黑痕已经渐渐在皮肤上浮现,“还呆看着我做什么,走啊!!”
就在天明前,祸星还冷硬地叫诸人等死;然而天光一亮,他开阵门,引阴流,将自己留在黑暗中,对诸人说——
走啊。
……
育界里,万众屏息。
风云始巨变,凭空惊雷起。那浩瀚气息的阵法巨门卷着烟电横于天际,宛如上古洪荒时的神迹。
透过水膜般透明的天空,众人看见了蔺负青雪白的身影,立在盘宇的黑红混沌之中。
当年阴祸天裂时为众生封天之人,也是今朝为接引受困者而开天之人。
有人急得跺脚,不禁喊道:“快回来啊!魔君身后不就是育界的通路吗,他怎么不回来啊!”
“蔺负青难道真是想接方知渊一起回来?可是那么多盘宇仙人拦着,他、他……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