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喉咙,红唇微启,一首颇有江南风格的曲调自喉底吐出:“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他唱的是《诗经.国风.郑风》里的一首小诗《出其东门》,讲的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眷恋,纵使美女如云。他所思念的却还是那个衣着朴陋的心上人。
白兔的声音本就悦耳,清冽如泉,又似贮存了千年的老酒,让人的心里麻酥酥的。再配上吴侬软语般柔婉秀美的曲调,随风飘荡在广阔的湖心上空。十分动听。
就连远处的画舫里都有人探出头来张望,只可惜还没唱完,就听哐当一声,船身从后面被狠很撞了一下,猛烈地摇晃起来,差点翻过去。
白兔吓了一跳。慌忙拉紧冷凝霜的手。两人愣了好一会儿,等船身渐渐平稳了之后,冷凝霜狐疑地往船后方望过去。太黑了也看不太清。可直觉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
她摘下油灯,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船尾。挑起油灯往湖面上一照,只见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浮尸”正伏趴在水里。大概是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勾在了船体的哪个部位。整具人随着湖水的起伏缓缓地波动,浮浮沉沉。却就是漂不走。一把黑漆漆的长发散落在水里,呈放射状,飘飘荡荡。这大半夜的,光线幽暗,突然被油灯照到这种画面,简直跟恐怖片有一拼!
两人都吓了一跳,白兔望着冷凝霜仿佛呆住了的身板,连忙搂住她,拍着她的背,非常有男子气地道:
“娘子别怕,不过就是一具尸体,可能是挂住了,我这就去把他弄走,好看的小说:!”
说得弄走一具尸体就好像弄走一头猪崽似的,丝毫没有遇到凶杀案应该先报官的觉悟。
“等等。”冷凝霜一把拉住他,狐疑地晃了晃头,“咝,我觉得那身衣服好眼熟啊,你看像不像刚刚谢宛飏穿的那件?”
白兔愣了愣,再次提起油灯照过去,想了想,好像还真有点像,当下点点头道:“那我去把他踢走!”
他对谢宛飏向来没好感,先是要扒了他家哈二,接着又破坏他美好生日的浪漫夜晚,之后每次看见他娘子都会死死地盯着,看他今天不好好踹他,非让他做河伯不可!
“哎哎,”冷凝霜一把拉住他,“好歹认识一场,如果他没死,见死不救太缺德了;如果他死了,我们把他送回家,让他家里给他风光大葬,他们家一高兴,说不定会感谢我们的。”
“他死了,他们家人应该会难过才对吧,怎么会高兴?”白兔狐疑地问。
冷凝霜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富贵豪门,死得人越多越高兴,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当他漂在这儿,是因为想游泳所以溺水了吗?快去把他捞上来看看他死了没有。”
白兔歪了歪头,娘子说的全是对的,于是纵使心里再不愿意,还是走过去,一把将水里的人提上来。不料哗啦的一声水响之后,人却只提上来一半,低头一看,原来是对方的头发勾在船尾的一根钉子上。他大声道:
“娘子,他的头发勾上了!”
冷凝霜二话没说,摸出小刀,上来就把对方的头发削去一小缕,也不管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之类的。
白兔更是毫不留情,把人从水里捞出来后,随手扔在船板上,拿油灯一照,惨白惨白的小白脸,还真是谢宛飏!
冷凝霜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脖子,跳动缓慢,将人拎起来翻了个个儿,撬开他的牙齿使劲拍打他的背,把呛进去的积水全倒出来。再重新翻过来,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对着站在一旁越围观越火大的白兔说:
“你、来给他嘴对嘴吹气!”
“啊?”白兔张大嘴巴,都能塞进去一颗鹅蛋。
冷凝霜眉一挑:“啊什么啊?你不做,难道让我做?你趴下嘴对嘴,我让你给他吹气你再吹,我来给他做心脏按压。”
白兔犹豫地趴下来。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他自然不能让娘子去和别的男人嘴对嘴,可他为毛要去亲一个男人!好恶心!
冷凝霜继续为谢宛飏做心脏按压,随着她一声令下,白兔豁出去地紧闭上眼睛,直接撞过去,给谢宛飏嘴对嘴地吹气。吹了能有五分钟,谢宛飏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稳,心跳也恢复了正常。
冷凝霜刚说了一声“好了”,白兔就噌地跳起来,奔到船尾。弯下身子竟然哇地吐了起来。
冷凝霜吓了一跳,慌忙走过去拍他的背,诧异地问:“不过就是嘴对嘴。又没伸舌头,你至于这么恶心吗?”
一语未了,白兔听到“舌头”这两个字,本已经停止干呕的他再次伏在船沿干呕起来。冷凝霜哭笑不得,用帕子在湖水里浸湿了。等他吐够了递给他擦,回头看了一眼呼吸均匀、仍未清醒的谢宛飏,拿起船桨,缓缓地将船驶离湖心,向岸边靠拢。
白兔脱力地坐在小凳子上,恨恨地瞪着谢宛飏。等到乌篷船咚地靠岸之后。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把拎起谢宛飏跳上岸,很有泄愤嫌疑地随手扔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