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是希望还是负担?现在,他只想回家,一个能够接纳心灰意冷、身心俱疲的游子的家,崆峒山不远,那个平静的小院,慈爱的太师父,养育了他十六年的道观,是他内心最温暖的期盼!此时的李天行,真的好想回去,好想太师父! 车厢在黑暗中摇晃着,李天行不断咳嗽气喘,还阵阵发冷,他自己知道如果不尽快治疗复发的枪伤,也许自己就会这么窝囊地自生自灭了!难道,自己会像师父那样,也是伤在肺,也治不好,即便是回去了,终将让太师父伤心?命运真的就是不断轮回?师父的命运,会在我身上重演?越想,李天行的咳嗽越止不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终于昏昏睡去。 当他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还是漆黑一片,身体随着车厢晃动着,单调而孤寂。李天行用手揉了揉眼睛,想尽快把那个噩梦从脑子和心中抹去,他记不清从何时开始,只要睡着就有噩梦不断!抑或是不论醒着还是睡着,自己都像是活在噩梦里! 他在估算着,列车应该已经出了新疆吧。曾经,自己和几万个兄弟奇迹般挣脱白色地狱的吞噬,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一点一点地站起来,活过来,活出了尊严,活出了霸气!自己曾经是那里的主宰,是新疆王,周围是两万个好兄弟,带着回家的梦,互相扶持互相依存!如今,新疆成为自己的禁地,孑然一身,怀着愧疚和伤痛,凄然如枯枝孤鸦,惶然如丧家之犬。先生,你的预言都应验了!学生愧对先生的教诲,愧对师长的嘱托,愧对兄弟的情义! 火车的铁轮飞速旋转,早把新疆抛在后面,承载着车厢里那些不一样的期待,一站又一站地停靠、离开、离开、停靠…… 在一个叫天水的地方,李天行下了车,他知道,火车不通平凉,天水是最近的车站,剩下的路只能靠双腿了。 李天行走在街道上,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街市,自己如游魂一般麻木茫然,想着十几年前自己初出茅庐,一个人下山也没觉得孤独无助,而今一个人回来却倍感孤苦伶仃。他看到一个卖面的小摊,过来坐下歇脚,虽没胃口却觉得应该吃点东西,上一顿都不记得是何时吃的了。 “老板,要一碗面。”李天行咳了几下,觉得口渴,接着问:“有水吗?” 摊主是中年夫妻两个,没有铺面,在街头打个灶,摆两三张小桌子,女的忙活着下面,男的很快就端上一碗清水:“对不住,实在简陋,没有茶水,您多担待。” “有水就好。谢谢!”李天行端起碗喝了几口。 不多会儿,面上来了,不过是清汤加上些菜叶和少的可怜的牛肉片,倒正和李天行的胃口,此时的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心中的事都是过去时,没有需要立刻解决的危机和困境,所以,他吃得慢条斯理、一心一意。 小摊生意清淡,就他一个客人,老板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前来搭讪:“小伙子,看你不像是本地人,从哪儿来啊?” “新疆。”李天行含糊地说。 “新疆?新疆哪儿啊?” “塔塔尔。”他随便说了个地名。 “去哪儿啊?” “平凉。” “投亲戚?” “是。”李天行本不想多言,突然想起来正好打听一下路线,趁机问:“大叔,你知道去平凉怎么走吗?” “我也没去过,倒是知道那儿,崆峒山下,对吧?你往北,打听清水县的方向,到了那儿,就再问问。” “好!多谢你!这是面钱。”李天行结了帐,刚要走,又想起什么,返身问道:“大叔,麻烦你再打听一下,这里哪儿有便宜的住处?” 老板看李天行的打扮就心里有数,说:“顺着路往东走,走到顶头往北拐,那边有个大车店,你一问都知道。” 道了谢,李天行按照那人说的往东走,他的身后,两个短衣打扮的男人远远跟着也往同一方向走,另有两个男人到面摊坐下,老板立刻热情地上来招呼:“两位,您是要面、要混沌?” 一个人掏出钱放在桌上,冷着脸说:“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这些钱都是你的。否则,你的面摊就可以关张了!” 老板知道遇上黑道的了,赶紧陪着小心说:“我懂,我懂!您问,我一定说实话!” “你和刚才那个人都说什么了?” 老板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刚才的那个小伙子惹上麻烦了,虽不忍心却不敢赔上身家性命,只好说:“就是唠唠琐碎的事。我问他哪儿来的、去哪儿。他说从新疆塔塔尔来,要去平凉。后来又问我哪家旅馆便宜,我就指给他东边的那个大车店。他就往那头去了。就说了这些,我绝不敢有任何隐瞒。我们小买卖小百姓,求几位爷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活路吧!”说着连连作揖。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人说:“去平凉,应该不会错!”两人起身也往东边而去。又有一个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跑到两人身边,耳语几句,又走开了。 等他们都没了影子,老板看着桌上的钱,皱着眉苦着脸,他老婆也是满脸慌张地过来,张望了一下,小声说:“不会出啥事儿吧?” 老板终于还是伸手把钱拿了,心怀愧疚地叹口气:“唉,这世道,人命还不如那石头缝里的野草,造孽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