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唉。” 明景泰元年,扬州时值烟花三月,正当一片繁荣好景。热闹街头两岸夹住中间绿水游船,虽夜晚不减其瑰丽,端的是热闹非凡。 偏生运河上有艘破烂小舸,在众多豪船中穿梭而过,甚是煞风景,搅了贵客们雅兴。 这小舸内横躺着位六十出头老者,蓬头垢面,一顶斗笠罩在大肚皮上,双手于脑后作枕,光一双脚翘着二郎腿,一派玩世不恭的模样。 那老者透过船篷上的窟窿,直勾勾瞪着天上皎月,方才不合时宜的雅句,竟由其口颂出。 “你怎地老糊涂了,睁眼说瞎话。” 说话的是个莫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作船伙计打扮,生的剑眉朱唇,天庭饱满,面相英挺非常,声音浑厚。可惜的是双眼始终半睁不闭,眼神迷离,语调阴阳怪气,活似没睡醒一般。 少年也是一顶斗笠歪在脑袋上,此刻立在船头撑篙,几次小舸险些被河上大船挤翻,他只一撑便即从三尺夹缝中溜了过去。 一边撑着篙,少年一边回头对躺着的老人说道:“看了这许久天上繁星璀璨,就给我整了两句煞风景的?这时节又怎会生出寒鸦搅兴。狗屁不通,狗屁不通。” 说罢他摇了摇头,老人刚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 少年看在眼里,假装不知,继续道: “便是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也比这工整合适,至少还应了当今时局。” 一个穿着破烂的少年,言语间粗鄙中竟然夹着文雅,对老人丝毫不假辞色,谈吐直指土木堡之变,借古讽今。而那讽刺的腔调,透出一种不把一切当回事的凡俗。 土木堡之变刚刚过去半年,明英宗朱祁镇御驾亲征蒙古,因为种种的决策失误兵败如山倒,皇帝更是被俘,称“北狩”,举国震惊,上下人心惶惶。 当年南北宋靖康亡国之耻历历在目,历史有时惊人又讽刺地相似。 第二十八代蒙古大汗也先趁势进攻北京,幸得于谦临危受命兵部尚书,指挥京师军队勤王,击退也先,保卫了大明河山。 然而,历史虽然经常顽固,却又在变化。 又或者,变的只是人而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都快死了,鸟自然就要飞出来了。恩恩,不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是这一句。喂,再快点。” 老人不以为忤,更不在意大逆不道的诗词,除了呼喝少年一句,仍是自言自语。 年轻人嘴里低声抱怨,手上却加的紧了,小船飞也似的前进。 过不一会,老人听见少年在船头吆喝:“走不动啦,前面桥洞堵上啦。”歪脖一看,一众官兵把住前面一个葫芦口,各类船只直把河面围的个水泄不通,远处一户宅院外人群拥挤,另有一干捕快封着。“唉,晚喽,人财两空,走了海子,上岸逮鸟去也!” 说罢走出船篷一跃而起,脚踩在河面船顶上,‘嘭嘭嘭’几个腾挪间就已经站在了岸边,向那宅院奔去。 船夫少年刚要跟上,却见到舱内草席上三枚绿油油的铜钱排成一排,于是喊道:“说你老糊涂你还真喘上了,船无所谓,铜钱不要啦?” 却听见远远传来老者的声音:“乾下乾上,初九,潜龙勿用。卜者入局,要它作甚?” “神棍德行,就跟你真会似的。” 少年耸了耸肩,施展身法追去。 留下那孤舟古钱,伴江南青柳。 二人一路赶到宅院前,门口已经被看热闹的闲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院门当口一块金砂边朱漆底的横匾,上书“铁铮镖局”四个大字,端的气派。 然而尽管宅院外人群吵嚷,黑瓦白漆的高墙内却是一片寂静,只能隐约望见几个捕快来回走动,神色紧张,手握刀柄。 少年走近时,隐隐闻到了一股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味道。 血腥味。 老人也不往里去,站定在人堆外,凝神盯着偌大镖局掐手揣测了莫约半晌,此时年轻人刚刚赶到,老者忽然伸手指向西南方向:“当合西南位,走。” 说罢又是一溜烟向城外西北方向奔去,留着背后年轻人一边追赶一边大骂。“偷听捕快谈话你他娘的直说行不行!掐指骗谁呢?” 老人没当回事,只是心下感叹造化弄人,自己本已逃离那里,如今却又要有瓜葛。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命运,这运可改,这命难逃。 老者嘴中念着不知何时何人何处的话,背冲宅院,向着城门而去。 话分两头,离扬州城西北官道旁有一片密林,来往客商走卒皆管这片林子叫“吃人林”。林子虽距城只有二十里,可不仅草木繁密,猛兽横行,而且林中多有强人出没,更兼多有河滩,只消搭上个小舟眨眼便不见踪影,难以搜寻。因此虽然上到知府下到县令多次围剿,都是收效甚微,除了盗匪无人胆敢靠近,端的是人迹罕至。 此时林子里一个高大男子右手提剑,左手背负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密林里向东南扬州方向大步奔逃。男子一身劲装,胸口绣着“铁铮”二字,满身血污,呼吸紊乱,先前定是经历了一番剧斗。 还没奔向前几步,突然一支飞蝗石‘唰’地擦过男子右颊,打在面前地上,‘噗’一声陷入泥土之中,不带起一点沙尘。 足见发镖者手劲委实强劲,而且从后发出却能越过男子打在他身前土地上,准头也有深厚造诣,隐然是江湖第一流的暗器高手。 男子眼见不能逃脱,一咬牙索性站定,把孩子放下,腾出左手捏起剑诀,凝神以待。 追赶者见状,也干脆显出身形,缓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