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大哭大笑,手足至亲,为何如此啊! 当年嬉笑场景远远近近,她们对桌学琴,她们同房而眠,一切都随风飘散,最后最清晰的,却是那年云清微笑着,为她奉上最恶毒的那杯茶。 她双眼越来越模糊,在倒下之前,她隐约看到圣洁的月光照耀下,一片雪白的羽毛轻轻飞了起来,像灵魂离开腐肉那般超脱轻松,它在空中极尽翩跹地飞舞着,像圣女的白纱裙,又像月老的长华发…… 远处慢慢闪现一个矮小的影子,惊慌地向她扑来…… 扑朔着满脸的泪水,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颠沛,孩子一脸痛苦地向她奔来,孩子终于安全到达了,他安好无损,她所托非人,她很安心。 也许就在她此生的最后一瞬,她能见他最后一面。 “娘,娘你别死,娘……” 接下来的事情宗柏已经说过了,他赶到山上时一切都结束了,为掩盖事件他将云清已经枯败的尸骨扔到了崖下,也许崖下荒弃着她尸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西花原,但崖下无人居住,故而也无人知晓。 我拭着泪,眼睛刚好没多久,我还是忘记了要认真去养护,这会儿泪沤得开始发痛,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了。 “我累了。”云娘声音微弱,语气却很平静,应该如释重负了吧,埋在心里这么久的秘密。 我整了整脸容,为她盖上被子,道:“大病刚醒自然是累的。我实在不应该拖着您说这么久,快休息一会儿吧,不然相爷要生气了。” “若不是我累了,实在不想斗了,她怎能赢得了我?”云娘的声音,阴冷冷。 我寒毛一立,手不自觉地就往回缩。 但是她的手很快就从被子中伸出,用力地发狠地拉住了我的手。 我惊恐地向她看去,只见她冷然地笑着,虽然是同一张脸,但不同的表情使它看起来那么陌生,令人害怕。 “云……云娘……”我咽了咽口水,莫名地害怕,害怕心里那天马行空的猜想。 云娘慢慢翻起眼睛,坚定的眼神里带着冷意,这完全不是云娘该有的眼神。 我害怕地缩着手! 云娘坐了起来,仍旧死死拉着我的手,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她的声音,像是从沼泽泥泞中缠出来的,阴森,粘稠。 “你……你是谁?……”我抖得不行,转动着手腕挣脱着,照理说她现在正是虚弱,根本不可能拉得住我,可是她不费吹灰之力,就那么紧紧箍拉着我,苍白的手随着我的颤抖而微微在发抖。 “我是谁?我们见过一次,”云娘轻转眼角看着我,挑着眉慢慢道,“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见过一次…… 是十几年前的那个西花原,那个夜晚吗? 不,不可能的,这光天化日!这衙门大院浩浩正气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前几天我们还在梦中相见,不是吗?”云娘压着声音,谄笑着看我。 我绝望地抽着手,快要哭了! “你……你是云清,这怎么可能?”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全身的骨头都要抖散了。 “为什么不可能?你不是一直相信,我真正的存在么?”云娘轻轻地扭动脖子,僵硬的脖子发出卡卡卡的声响。 我惊恐地往门口看去,有人在吗?蓉姨呢?上官博呢?!没人守在外面?没人听见我的声音吗?! “救——” “你若是喊了人,你的云姨就永远回不来了。”云娘坐得腰背挺直,素脸清颜地对我轻摇着头,那神态却有股说不清的自信与威严。 我闭上了嘴,看着这陌生的云娘怕得渗泪。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我颤抖道。 “累了乏了无聊了,想找个人来说说话。”她紧紧攥着我的手,脖颈依旧扭动出令人牙酸的卡卡声,“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拉你入梦,本想将你留下来陪我一起,却叫多管闲事的入梦人将你带了回去,若是我再年轻二十岁,我说不定就会想尽办法将他留下了,他虽没有上官博生得俊,却也另有一番气度。呵,你一直不来,那我就来了。” 她说得,是前几天我入的梦么?原来海漂说得对,的确是有人想将我留在梦中,而这个人就是云清。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在梦里看见我?” “我是已死之人,你是将死之人,你在梦中不过也是一烟灵魂,与我有什么区别?”云清说话时张嘴的幅度很好,显得很寡言冷酷。 “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留我在梦里?如果我在梦中不醒,不是跟死没有区别了么?”我猜不透云清古怪的用心。 云清像饮饱了鲜血的野兽,她雍容地躺着,安静地微侧过脸打量着我,像是在找寻着我身上哪块肉最鲜美似的:“很多年了,那个梦里只有我一个人来来回回,每个片段每个场景都熟悉得不得了,我想逃离,却一直困在其中,无数次地看到那个贱人滚下山崖,用那种令人讨厌的眼神看着我——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我怎可能让你带着那些记忆出去?!”她突然一变眼神,斜过眼睛看我,也许是她斜得太过用力,眼珠子都快要淹进眼角,剩下全是白中透着流泪过后的淡红,显得极为阴森恐怖。 我一颤,腿一软倒在了床榻边上,但她仍旧死死攥着我。 多年前西花原的那一幕历历在目,她妆容惊悚地假装自己是云兰发病的模样,拿着陶片让我扎进她的胸膛,她所做的一切都那么疯狂,极端偏执,疯狂得像个噩梦。 “我……我无心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就梦到了你……你们小时候……可是我并没有觉得不好啊,我知道你也是情非得已,你娘亲的死你也很愧疚,你是无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