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整封信读明白—— 对旁人来说,这几页信只消弹指一瞬就能看完,而我却这样熬了一整个下午,字贴的每一页都画满了扭曲的朱砂记号…… 终于,凑完了…… 我知道,我知道爹已经尽可能用简单的字眼好让我能看明白,可惜是我太没用。 我战战兢兢,如悬在深渊一侧,这几页轻不过一片锦布的信纸,重得几乎要将我压塌。 一个一个字,像一颗颗巨石,一块一块地将我所有的希望压灭了。 飞儿亲启—— 飞儿吾儿:许久未见,飞儿可安好?这是十六年两个月又二十七天来给你的第一封信,回看往日信片—— 灰尘厚铺,往事如烟,一吹无踪。 世事难料,什么长叹,生死别离,又有几人能测—— 每回想飞儿,仍旧还是当时的模样,从来都是笑,摔倒从不哭,我们燕家的骨血,与生—— 十六年了,离开飞儿已有十六年,虽得幸能见飞儿年少成人,出落亭丽,却一直无法相伴左右—— 飞儿在没有为父的时光里有了自己的幸福,飞儿是个多好的孩子,总是能除却别人心中的怨恨,给别人带来快乐,能见飞儿一笑,便能安稳长久—— 太多的事情缘由,到此时竟不知如何解释,十六载去处,亦不知如何向飞儿谈起。 回想着上千万次与飞儿相认重逢的场景,却终于还是草草了结,纸书相见,已是阴阳永隔。 …… 我再也忍不住满心的绝望,大声哭了起来,我等了十六年的爹,给了我一封阴阳永隔的绝笔信! 我的世界天崩地裂,倒下来的信念压碎了我的心! 我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再想不起这些黑字红圈里的真相,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凄厉的回旋着,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狂风暴雨般落下,胸口的寒晶滚烫如火! “飞姐!”海漂终于意识到我的状态不对,大叫一声,要将我从自困中叫醒,他的眼里全是自责的泪水,像是要流出碧色的泪来! 这时门也被谁推开了,门口站了好多人,好多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惊恐—— “别进来——别进来——”我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是疯狂地护着身下推好的纸,篷头散发,泪容如鬼,“我还没看完爹的信……我还没有看完爹的信……” 韩三笑还是进来了,他恨恨地盯了海漂一眼,看着地上一塌糊涂的我道:“燕飞,你冷静一点,你这样会伤着自己的。” “我冷静……我冷静……我还要看完爹的信……我真没用……我真没用……”我哑声道。 韩三笑小心翼翼地躲着一地的乱纸走进来,拉过我的手,抹了抹我满手鲜红的朱砂,确认我没有受伤,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轻轻将我扶抱了起来,我感觉到他一直在用力的喘气,好像在压抑满心的怒气。 “爹,我求你,求你活着……不回来也不要紧,不要紧的……我求你……求你活着……”我天眩地转。 “嘘,嘘……你睡一会,睡一会儿就好了……”韩三笑的声音忽远忽近,我像是崩得太紧的弦,一下就垮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