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刻都在意识到,我们不是十五岁的小孩了。”
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沈昼叶突然感到没什么可怕的。
爱意。岁月。无法诉诸语言的杂乱思绪。对真理及荣光的向往。这一切,在那一刹那如发源巴颜喀拉的洪流,冲破了栅口,滔滔奔流向它们本该流向的海。
她仰头看着陈啸之通红的眼眶,酸楚地问:“时间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
――你告诉我,陈啸之。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沈昼叶听见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坚硬,像无法被摧毁的第谷石板,几乎是逼问道:“为什么不解释,不和我讲你见过什么人,不告诉我你这些年走过哪些路?”
男人鼻尖通红,一滴泪滴了下去。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她说。
沈昼叶将满腔的委屈都倒了出来,哽咽道:“我们没讨论过以后,也没商量过将来,你想回国的事没和我透口风我就认了,可你连决定不回国了也不和我商量,想留在斯坦福你至少也得告诉我一声,把我搞得像个傻子……”
陈啸之当即一愣。
沈昼叶几乎收不住逼问,心里却觉得怎么讲怎么小儿女态。
明明是两人积累已久的矛盾爆发,如今却像是普通的情侣吵架――哪是这么简单的问题?沈昼叶心酸得要命。
――但这竟是头一回。
他们之间惯常拌嘴,但其实沈昼叶习惯了退让,陈啸之则习惯了包容,交往这么长时间,竟连情侣吵架都没吵过。
长夜落雪,雪花飞过黑茫茫云杉,沈昼叶擦掉面颊上的泪,大声喊道:“陈啸之你告诉我,有我们这样的情侣吗,你为什么连对我都若即若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和我搞暧昧――别人当炮友都比我们强,不对,就是比我们强――”
沈昼叶想到那些她的纠结,难过得耳根都泛了红。
“你好像不在意这东西,所以我总告诉自己这些都是虚的,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在乎我。”
陈啸之:“……”
“……可我也想要。”女孩子几不可闻地说。
“我想要亲密无间,一起窝在沙发上商量未来。”沈昼叶嗓音沙哑酸楚:“哪怕只是买个花瓶,或者商量早上吃什么。我想要心有灵犀,毫无隔阂。”
女孩子觉得自己的泪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以至于每个字都如同沾着血从心里掏出来的。她笨拙地对面前的男人说:“――我想和我们小时候一样,甚至更亲密。你明白吗陈啸之,不是现在这种……”
“这种……”沈昼叶停顿了一下,哽咽道:
“我们明明这么近,却无法交谈的感觉。”
“我要求太高了吗?”她问。
成年人是否不应该再期待年少的炽热?人在岁月里学会了妥协,学会了低头,学会了不粘人,学会了一人生活,于是少时的甜蜜和难舍难分、稚嫩的海誓山盟都成为了众矢之的。于是少年的真心流露被贴上‘幼稚’的标签,成为了被锁住的黑历史。
――可我还想要。
我要与他肆意地谈起宇宙里穿行的、相爱的瓦力与伊娃,聂鲁达和阿多尼斯的诗,济慈与王尔德。吹进发间的春风。
我要和他讲将来我们要征服的麦田与土地。谈论暗物质的泯灭与时间与空间在数学尺度上的相会。折叠在一处的十一个空间维度和碰撞的粒子。微观上上帝的随机骰子与宏观精妙匀称的万物。贫穷,与不灭的梦。
我要与他讲起横贯寰宇的、必然存在的,宇宙的真理。
我怀念我们贫乏而热烈的幼时,想念那些促膝长谈的夜晚,想念回归的候鸟与坠落的星。
女孩子于猎猎寒风中抽噎不止。
她耳朵被寒风冻得泛红,像是将十多年的委屈都哭了出来,眼睛像水里浸泡的花苞。
“你说我作也好什么也罢……”那花骨朵潺潺道:“可我就是这么想的。”
然后她看着陈啸之,将自己的手腕向外挣,酸楚地说:“你是来开车接我回去的吧?”
陈啸之眼眶赤红,不发一言。
“你放心……”她看着陈啸之涩然道。“没事了,我也不是必须得怎样的。”
她竭力忍着自己的苦楚:“……你来接我了,我跟你回去。”
――还能怎样呢。
沈昼叶晓得自己吓到了陈啸之,从他连外套都没穿就冲来拦人就可见一斑,而自己的决定是一时冲动,连半点儿理智的痕迹都没有,这情况下最稳妥的方式就是跟他一起回。
而以沈昼叶对陈啸之的了解,他是会把今晚每个字都往心里记的。
记完了后,也许他今晚会开车送沈昼叶回家或回宿舍,然后在假期里和她仔细规划这假期的出游。这个结局也不算坏――只是太过理性。
然而下一秒钟,沈昼叶被重重拽进了陈啸之的怀里。
“对不起……”他声音嘶哑,颤抖着抚摸沈昼叶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