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告郎主,属下是在乌衣巷王府外的巷子里发现女郎的。”
“她为何会晕倒在王府门外?”
“这……属下不知……”这话才一出来,就见一个白瓷杯子直直抛了过来,将说话的人砸了个正着。
谢中丞恼恨的看着被砸的额角流血的侍卫,又看了看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云低。心中的那股子怒火怎么平息不了。
这帮子废物。自云低离开建康他就派了人去跟着保护,可是一近豫州便失了云低的踪迹。一年多来消息全无。
直到今日,才将一个昏迷的不省人事的孩子给带回来。
这孩子比一年多前长高了些,看上去却更黑瘦了许多。原本一个锦衣玉食的孩子,是怎么一个人在外生活了这么久的……
谢中丞瞧着云低在睡梦中也不曾舒展的眉头,心中难过极了。
当初因着苑碧的猝然离去,他伤心过度,一时不察伤了这孩子的心。事后想想,她与苑碧情谊深厚,她又怎么会去害了苑碧。然而,云低的不告而别,让谢中丞明白,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恐怕是无法挽回了。
原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士族女郎,硬生生被自己剥夺了身份;原本该承欢膝下的年纪,却没有母亲,也不得父亲一丝关爱……那么多年,她都默默无闻的走了过来,从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
以前谢中丞觉得,这辈子只怕就是这样了,他无法爱她,她也无法恨他。因为,他是她的父亲。
却原来还是错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之处,云低的逆鳞,便是苑碧。
从他以为她有害苑碧之心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的伤了这孩子的心。
她无法忍受,有任何人质疑她对苑碧的爱,即便是她的父亲。
于是谢中丞知道,无法挽回了,他跟这孩子之间,永远无法再迈过去这道沟壑。他们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却永远都不能再靠近彼此……
谢中丞叹息一声,抚了抚云低苍白的脸颊。
门外岐伯禀道:太医署的太医已经到了。
谢中丞扭过头阴沉沉的对先前被训斥的侍卫说:“给我查清楚女郎这一年多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与什么人在一起,又为什么会晕倒在王府门外。”
侍卫诺诺称是。
谢中丞不耐烦的挥手示意他退下。
稍后太医署李丞郎随着仆人走了进来。
李丞郎与谢中丞算是旧识,先前苑碧的脉一向都是由李丞郎看的。因此也不多客套,直接捡起云低露在帐幔外的一截手臂诊脉象。
片刻,李丞郎眉头微皱,对谢中丞道:“不知在下可否一观病者的面色?”
谢中丞稍有踟蹰,想到李丞郎素来与自己有私下里的交情,该是不会多说什么,便点头同意了。
有小婢上前缓缓掀开了素色的帐幔,待云低的一张面容露出来,李丞郎面上果然一怔。倒也不多过问,仔细看了印堂舌苔,就将帐幔一合。静思了片刻,道:“中丞见谅,病者现在昏迷着,不能知道更多病情,单就在下诊的病象看来,似乎,这病症与先前苑碧女郎的心疾有极大的相似……”
“什么?”听闻此言,谢中丞大惊失色。
苑碧的心疾是自娘胎中带的,自小就时有发作,谢中丞心中虽然难过,也早有了准备。但是云低却从未有过这心疾的征兆。这孩子自小病弱,磕磕绊绊长大这么大,小病小灾不断,大病确实从未有过。这心疾又是从何而来?
谢中丞脑中过了几遍,才斩钉截铁道:“应该不是,这孩子从未有过心疾的征兆,苑碧的心疾是自娘胎中带来的,自小就时有发作,这孩子却一次都没有。”
李丞郎瞧了一眼谢中丞,犹豫道:“或者是我学艺不精,诊错也未可知。但是,这种心疾多半是先天带来的。若这女郎……若这女郎与苑碧女郎有血脉上的关联,只怕极有可能也会得了这种心疾。小时候未发作或许只是病者自身体质特殊,近来才发作怕也是有些缘由……”
谢中丞听得面色虚白,额上渐渐落下几滴汗珠。口中呐呐,竟然不能言语了。
若说血缘,只怕没有人比云低和苑碧更血脉相系。
难道,这孩子真的也是得了那心疾么?
李丞郎看谢中丞神色异样悲恸,心中一震,只怕自己心中那一丝猜测或许是真的也未可知。
可这推测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这躺在床榻上病弱的孩子,居然是谢氏嫡女苑碧的胞妹?
世人都说谢中丞专情,自结发妻产下独女苑碧故去后,再不续弦,子嗣上也再无所出。
苑碧夭折时,谁不替这位中丞心酸一把。
难道这位自己在谢府有过几面之缘的女郎,这位与苑碧有几分相像,甚至得了同一种病症的女郎,真的是谢中丞另外一个女儿?
李丞郎心中巨震,面上却不好太过显露,只能安慰道:“中丞也莫要太过伤心,这病症还不好妄下定论,待在下先开了几幅药稳了下来,女郎醒后,在下才好进一步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