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慕财张嘴, 雨水又咸又苦, 混着血的味道。仰头, 静静看着那白衣少年。张一鸣......张一鸣, 是不是太过饥饿和疲惫,让他记忆出了差错,现在终于他想了起来。
想了起来,僵硬的手指按着冷硬石墙。当初莲池高台上, 他走出来时, 不是已经被人告知了他的另一个身份吗。
乔慕财声音沙哑,一字一字:“裴......御......之。”
白衣少年垂眸,用袖子擦干净剑上的血, 昏暗的天地也把他的表情覆盖,看不清神色。许久, 只是低沉开口:“现在是天魔作乱的第几天?”
乔慕财愣怔:“第、第三天。”
擦剑的手一顿,少年唇角抿成一线。
哗啦,什么东西从上方落下,然后披在乔慕财身上。
青草初雪般干净的气息, 是一件雪白的衣袍。
像是所有的慌乱绝望都有了归宿, 乔慕财目光赤红, 手指颤抖揪着衣袍的一角,低头, 眼泪落入海中。
少年立在墙上, 淡淡说:“你先在这呆着, 云霄和其他宗门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乔慕财眼眶通红, 嘴里含糊说:“谢谢。”
裴御之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
衣袂翻卷,不在此地停留。
一道银色的流光划空,是他御剑而去,山朝海拜。
乔慕财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手指寸寸紧握,眼神迷茫恍惚。
他想起了当初在天阁内,众人说五杰。其中一云中城弟子谈起裴御之,只唏嘘道:“他当初拿着剑走下无妄峰,身后空雪苍茫,我们却仿佛见光生大道。”
“若非亲眼所见,你很难想象世上有这样的人。”
“一个眼神,就让你相信他无所不能。”
乔慕财忽然短促地笑出声。
好像......开始明白了他的话。
*
裴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诛剑神域呆了多久。
无休无止的修行,百年如一瞬的打座。
直至剑破混沌出来,劈头盖脸的风雨才将他的神志唤醒。
丹田之内是纯粹浩瀚的混沌之力。
大概百年,大概千年,突破化神。时间在那个空间没有意义,可对他而言,思念和焦躁却真实,真实陪伴了他那么漫长的岁月。
天之正东方,星河闪烁。
天梯现行,刺破人间魑魅魍魉。
到了化神期,剑修对剑的理解更甚一层,但诛剑之于他,却更陌生。
因为了解而陌生,他了解它的每一处构造,可摸不清灵魂。
遥遥望着经天院的方向,裴景的眉眼被风雨洗的有几分冰冷,眼眸深处却掠过迷茫,“是因为破不了无恨吗......”
那什么又是无恨呢?
在诛剑神域无尽荒芜的时光里,他也问过残存的诛剑之识。
它用最后一丝力量探入他识海,却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你本就无恨。”
*
堪比问天峰的天下第一峰,于经天院也是禁地。
如今,禁地的封印被打开。
曲径尽头,灰色衣袍的院长往前一步,踏入山洞。
只一步,天翻地覆。外面是春日曦和花草荣生,里面却是砭骨寒冷空空冰室。
冰洞通天,正中心是冰蓝的瀑布逆流,往青天,托付金色长梯。
像一道雪色长龙盘旋天地,俯身光前。
山洞里的气氛庄严肃穆,空气却纯净无暇。
没有一丝灵力,又似乎含杂万千道法。凤栖山的火,西昆仑的风。鬼域无尽的死气,佛陀指尖的光。
虞青莲腕上的铃铛轻声晃动,她皱眉,出声问:“前辈,天魔觉醒,我们不是应该联手对付季无忧吗。为什么带我们到这里来。”
另三人也有这样的疑惑。
虚涵仰头,望着这自天体初开始便矗立此处的光柱,声音低沉而遥远说:“对付不了的。”
“当初集诸神之力,也不过是把他封印在九幽。最后还是云霄剑尊舍命,去取出他心口诛剑,才换得万年的太平。现在的你们,更不会是他的对手。”
“而且,天魔觉醒,真正的敌人,也不是季无忧。”
凤衿皱了下眉。
悟生的眼眸也露出一丝困惑。
寂无端抬袖气虚地咳了声,问道:“那是谁?”
虚涵摇了下头,他的皮肤开始老化,乌发灰白,黑白青三色的眼眸是莫测的情绪。
“她在天梯之上。”
即便虚涵没说清楚,可是他们也猜到了,那个“她”会是谁。能在天梯之上的,还有谁?
“你们必须在他回来之前,重塑天梯。”
虞青莲偏头:“回来?是季无忧吗?”
虚涵摇头:“是御之。”
她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