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麦子将中原大地装修的像满地的金子,麦穗在风的招摇下,摆动起来,比祖父那双揽客的手,更有力气。玉米接了小麦的任务,在时间的见证下,会成为下一个季节,人们眼中的宝藏。
要说守着这块一马平川的风水宝地,却淘不出金子,任谁都不能相信,人类的智慧会在这块广阔的平原上,殚精竭虑。这里的土地,没有山地的阻碍,可以种什么长出什么来。然而,选择实在是太多,人们便不知道究竟要种什么了。
祖母说,这辈子也就会种两样粮食,小麦负责填肚子,玉米负责赚钱,不论高产不高产,能不能卖个好价钱,种粮永远都不会砸在自己手里。若是种了其他的,就算将它们伺候的再好,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买账。
少有人会经得住赌注的出卖。
祖母已经不再种田有一阵子。纵使她对土地和粮食爱的有多深沉,都无法抵抗日趋衰老的身体在命运面前表达的脆弱。然而,那块已经种了快一辈子的几亩田地,却还是让祖母爱不释手。祖母站在田间地头入神的样子,就要将这大地暖出了颜色。
她“赖”在地头不肯回,出嫁的姑娘对娘家的留恋,也不过如此。我示意她今天是我回校的日子,再晚恐是要等到天黑了。祖母将这话听的真切。背上的竹筐将她牢牢的拴住,我欲向前将其摘下来,祖母拒绝。
到了家,父亲已经将煮好的鸡蛋包好,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祖母说,好好读书准没错。说着,便又要将她唯一的长孙挂在嘴边了。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使劲儿吃,吃的再多,都不会像别人那样胖。把心放在读书、学习上。”
他们或许对什么都半信半疑,唯独对读书这件事深信不疑。读书除了成就了他们的骄傲,也对过去那死灰一样的人生有了重生的希望。那辆经常漏气的自行车,已经被父亲早早地用充气管充满。父亲说,既然充满了,就早早地去,晚了,天黑了,车胎也要瘪了,走路要走大路,走上了大路,才会走的心安理得。
冬日严寒里的风刮起来,毫不给人留情面。这里很多人的新人生都是从冬天开始的。自行车的把手太灵活也是难以掌控的,车随人行,人随心行。路上行人的孤独,从不是由哪条路决定。萧条的季节,虽然是四季轮回中的必经之路,也有时会让人又爱又恨。
新买的棉服,是粉色的。祖母说,这一身虽然抵不过自家做的暖和,也看着喜庆,能给人招来好运气。年轻人就应该穿鲜艳的衣裳,才能事事顺利,样样顺心。
人们都习惯了将人生记挂在身外之物上。
沿着那条只修到村头的路,一直地走,这条一直通往镇上学校的路,在这里的所有人眼里,都成了能够改变自己和下一代人生的路。
不同的学校,都有不一样的路。有些泥泞些,注定是不好走的,而有些虽然走的顺利,却不一定能够走到头。
心跳的厉害,以为是冬天的风也会把人的心刮得生疼。路上的人少的出乎人的预料,不是赶集的日子,这条路,一天也不见得能够遇上几人。沿路,除了是绿色的小麦,罕见其他新鲜的粮食作物。祖母说,村里的人快走光了,没有人的村子,还是挺不好受的,找不到人说话了。
然而,村子没了人,却是这条路已经按捺不住将人送到更广阔的天地,去修他们自己的路。若是修到了头,便继续走;若是看不到头,再原路返回。人们都以为能够慢慢来,然而,出去的人,走起路来,速度也是吓人的很。
骑着老式自行车,着军绿色大衣的男人,从对面走来。那带着绒毛的衣领足够宽,刚好将人的头包上一半。纵使如此,也难以掩盖他五十岁出头的年纪。人的年纪从容貌上很难辨别,然而他却尤其的好记。
高大魁梧的男人,从自行车上下来,将车停在我对面。他抽掉手上戴的棉手套,便喊了句小姑娘,那油腻的腔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让人微微羞涩,又陌生的不知道如何形容。
我下了车,便问他有何事。他向前迈了一小步,神情淡定地说,与我一样,都是从那里来,到镇上去,然而中途发现不见了手机,心急如焚,只好大冷天,再折回来寻找。
他黑色的眼珠就要占满眼眶,语言配上他细长的眼睛。在诺大的世界里,满是他的身影。他那真诚的语言和神情,让人没有拒绝的理由。我亦急于摆脱这场无聊的对话,便告诉他从未见到过地上有手机。
他似乎对我的答案并不满意,小步向前迈的更勤了。高大魁梧的男人,迈起小步来,总是像个心智不全的人,扭扭捏捏的行为里藏着几分粗犷。
他见我衣兜鼓出来,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便上前翻弄我的带了拉链的上衣兜袋,宽大的手在空空如也的衣兜里翻来翻去,没完没了,让人心生反感。我侧着身子向后抽动几下,将他的大手顺出来。他分明不高兴了,认定我就是那个偷了他手机却不承认的“恶人小偷”。
世间的很多东西,都不是仅靠一张嘴,就能辩得清是非黑白的。他要上前撕扯我的衣服,认定手机藏在我粉色棉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