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站定后,将手掌伸出来,掌心朝上。那老头则举起尺子,用力打了一下,一边念道:“第一打你资质驽钝还不肯勤力,你可知错?”待那小男孩苦声答了“学生知错”后,他又接着打第二下,又念道:“第二打你不受规矩,目无尊长,你可知错?”那小男孩又苦兮兮地应了喏,他又去打第三下,念道:“第三打你不惜光阴,只顾贪玩,你可知错?”待那小男孩又认了错,他才停手,将握着戒尺的手背到身后。
见此情景,叶富贵对自家两个女儿道:“嘿,那不是林三哥家的小狗子吗?肯定是上课捣乱,又挨罚了。不过,那孩子也真是,欧夫子是极有学问的能耐人。林三哥送小狗子上学堂也不容易,小狗子这娃儿怎么就不能听话点呢?白糟蹋他爹娘的苦心!”
这时,有那学生探出头来看情况,又被他骂了一通,直镇地那班学生鸦雀无声。最后,只听那老头高声道:“好心教导你们,却如此顽劣,没根好苗子,只会浪费老夫心血。教的没半分意思,还有何情趣可言?今日不授课了,罚你们全体抄写书本十遍,明日验收。到时谁交不出来,老夫便打谁手板子!”
欧夫子气呼呼地往外走,经过叶家父女身旁时,正好听到叶西仪对叶富贵说道:“是么?有没有学问,有没有能耐,我看不出来,倒是看出,他没有师德,不配为人师表。”
那不屑的语气深深地刺激了欧夫子的神经,令他用力收回正要踏出去的脚步,豁然扭头,瞪向出言不逊的女娃子。
“你说什么,女娃儿?你可是在对老夫评头论足?岂有此理!”欧夫子怒道,“无知稚童,竟敢口出不逊——这是你家女儿?养而不教,父之过!”
叶富贵也被自家女儿的惊人言论吓到了。被欧夫子这么一骂,他立马赔不是,鞠躬不停,直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家花儿不是有意冲撞欧夫子,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她。都是我这个做爹的错了,您别怪她,您怪我好了!”
叶富贵的谦卑并没有消弭欧夫子的怒火。因为,从始至终,他看到叶西仪都是一副冷淡不屑的模样,哪有半点悔过之意?他甚至看出来了,这女娃子竟不认为她自己有做错!
“手伸出来!”欧夫子怒喝。“你父亲不会教孩子,老夫替他教!”
那木尺子早被欧欧夫子高高举起,却没处落下。欧夫子举得手都酸了,仍只看到叶西仪无所畏惧的冷淡表情。叶富贵在一旁干着急,心疼女儿吧,但还是狠下心,劝她伸出手给欧夫子打一下,让他消消气。他心想,对着一个女娃子,欧夫子应该不会打得太重。
无视叶富贵的哀求,叶西仪望着眼前的老学究,只觉得好笑。她慢声说道:“我哪里说错?你又凭什么打我?”
“你哪里都错!目无尊长其错之一,出言不逊其错之二,屡教不改其错之三,女德不彰其错之四。你如此顽劣不堪,你父又教不好,老夫便替你父教你,如何打不得?”
欧夫子所数罪过,叶富贵听不太懂,但,全村就这么一个教书先生,没人不敬畏他,就连孙村长,对欧夫子也是礼遇有加,再者,欧夫子可是个秀才,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人,因此,他深感惶恐。当朝入仕只有文选跟武试两种方式。这会儿国泰民安没有战事,文官的地位比武将高,连带文人的社会地位也比普通人高。一个读书人可以成为全家人的骄傲。这种对文人的尊敬延续到社会最底层的穷人中时,则变成了敬畏,是一种对统治权力的敬畏。
叶富贵急得直冒汗。偏生他女儿倔得很,任他怎么劝也不听。情急之下,他双膝一软,朝欧夫子跪了下去,求饶道:“夫子莫再怪我家花儿,怪只怪她爹我是个目不识丁的庄稼汉,自然不懂得那么多道理,没办法教她许多道理。但我家花儿是个好孩子,孝顺得很,心地也是好的。可她前阵子生了大病,现在好了,但有时会说胡话。我家花儿是个苦命的孩子,她不是故意的,求您原谅她。您要打,就打我吧,打到夫子消气为止!”说完,他朝欧夫子摊开双掌。
见此情景,欧夫子有些吃惊,心中的气也消了些。他自然不会去打叶富贵的手板子,只叹了口气,心想毕竟是个女娃儿,又有这么个无用的爹,无知也合理,自己跟她较真,倒失了身份,便缓了口气道:“你跪什么?起——”
“你跪什么!”叶西仪愤怒的声音与欧夫子同时响起。她冷冷地瞪着叶富贵,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你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