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梓纯发觉含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早起来,先是碰碎了案台上的青花缠枝香炉,后又将她凉晒在后院的花种,当做是鱼食投喂给了前儿个刚送来的锦鲤。方才还将茶水当做是清水来研墨,平白毁了一锭好墨。这会儿见她拿着针线绣帕子,一会儿工夫,却已经扎了三次手了。
安梓纯终于按捺不住,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探身夺了含玉手中的针线,问道,“你若是再绣下去,这手可要扎烂了。怎么,出了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
含玉闻此,忙抿嘴笑了笑,“只是昨儿睡晚了,这会儿还有些迷糊,小姐若是疼我,便放我回去再睡会儿吧。”说着没等安梓纯答应,便忙着起身将刚绣了个头的帕子从安梓纯手中抽了回来。
安梓纯听含玉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可单瞧这丫头的反应,到不像遇见了难事,既她不愿说,我亦不会多问,由得她去吧。
眼见安梓纯点头,含玉如获大赦,赶紧起身匆匆出了屋去。
安梓纯则暗自唠念着,“方才帕子上打的花样是并蒂莲花,莫不是含玉有了心上人?”
想到这里,安梓纯淡淡的笑了笑,不会不会,含玉心比天高,一般男子哪会入她的眼,该是我想多了。
安梓纯的思绪一乱,便没兴致看书了,于是合了书,起身从榻上的矮几底下取出了一只颇为精致的木匣子。
木匣因是樟木打制,隐隐的透着股幽香气。匣子上勾纹简单,一对鸳鸯相依相伴游于满是睡莲的小池中,神态安详而亲密。
安梓纯轻轻的抚着匣子上那一对颇为传神的鸳鸯,这是昨日夜里翠珠鬼鬼祟祟要烧掉的东西,是二姐姐这两年来与送二公子来往传情的花笺。
安梓纯本不愿窥探他人隐私,只是身为凡人,东西摆在眼前,便按捺不住想要了解能让二姐癫狂的这段情。于是便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厚厚一叠花笺,既有清新质朴的罗纹笺,也有炽热火烈的五色金花笺,更有几张价值不菲的泥金银粉蜡笺。它们见证着二姐姐与宋二公子从初识时的含蓄内敛到后来心意相通时的火热,直至今日恩断情绝。
安梓纯拿起匣子中最上面的一张花笺,素白如绫,毫无纹饰的一张白笺,上头蝇头小楷娟秀的写着: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笺上有几滴早已干涸的泪痕,安梓纯不忍再看,便将这花笺重新放回匣子中掩上。
原读过宋二公子与二姐姐传情相喝的花笺,只觉这宋二公子并非薄情寡义之人,眼下忽然与那位三小姐定亲,实在是突然。
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就罢了,偏是祈国公府骠骑大将军的三女。除非当今圣上亲自出马,否则这门婚事,无人有阻止的可能。
安梓纯虽与祈国公家不常走动,却太了解他这位表舅舅雷厉风行的个性。做事从来说一不二,即便她亲自上门求,也必是自取其辱。
因为他家三小姐的身份实在特殊,王碧秋,单从姓氏便可瞧出端倪。
这位王氏女本是表舅舅麾下一名爱将的独女,当年表舅舅在与赤辽一战中被围困朱雀山三日,眼见粮草断绝敌兵亦步步逼近,表舅舅不愿被俘,本想挥剑自刎,不想王副将竟亲率一百名精锐士兵一路杀上山来助表舅舅突围。
表舅舅重燃斗志,成功突围回营,而王副将却因身中数刀,命丧黄泉。临终托孤,将身在老家的独生女儿托付给了表舅舅,也才有了如今骠骑大将军齐正邦的异姓女儿王碧秋。
安梓纯对王碧秋此人不甚了解。却知表舅舅虽四子三女,最疼的还是这异姓的养女。
庶出的女儿暂且不论,就连表舅舅唯一嫡出的幼女祁雅彤也越不过她去。
既表舅舅放心将王碧秋嫁去资政殿学士府上,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何况两家联姻之事早已呈上了礼部,若是哪家敢中途悔婚,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此事早已没了回旋的余地。
更何况,她有心帮六哥拉拢祁氏一族,万万不能为挽回一段姻缘,坏了大计。
安梓纯寻思着,心里烦闷,恨极了这无能为力的感觉。
窗外天色阴沉,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大雨,深深的阴霾将安梓纯本就苍白的脸映的更加晦暗。
这些日子以来安悦晓一直对外称病,养在瑶光园里。
安梓纯知二姐姐那日并非有意伤她,自然不会不介怀,只是不愿见多见曹氏伪善的面孔,才一直忍着没前去探望。
昨儿个大嫂陆华璎过来,说是已去瑶光园探望过了,旁的未多提,只说二妹妹看着很不好。
眼见大嫂都能不计前嫌,去瑶光园探望二姐姐,安梓纯再坐不住,故意撇开含玉,领着更沉稳内敛些的映容去了瑶光园。
安梓纯这刚踏进瑶光园,便好巧不巧的撞见在院里溜达的安悦晴,那丫头见了安梓纯似见了鬼一样,尖着嗓子嚎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将丫环手里的纱巾夺过来遮在了脸上,而后一脸惊恐的盯着安梓纯,没好气的说,“突然过来,是要吓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