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是个晴日,夜至,一轮略圆不圆的蓝月爬上东边树梢头,北地的寒鸦叫声凄凉,却正如古诗描景“枯藤老树昏鸦”,细品来也极有几分味道。
远远的,自乌亱河这边望去,对岸灯火幢幢,飘移如群飞的萤,蜿蜒如乌亱河样绵长。
白羽笙早支起小身子,叫嚷道:“姐姐快看,万华镇!”
她笑笑说:“还远着呢!再有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他硬是不信,跳着指着又说:“怎么会呢,看去近在眼前呢!”
她搂住他跳跃的身子,说:“眼睛是不能尽信的,不然,你且等着看吧!”
他又走去顾岷之身边,说:“先生想必知道为什么?”
顾岷之道:“怎么说呢,你的双眼好比一个相机,是可以调焦的,老远的也能映到眼前来,这下明白了吗?”
他说:“有点明白,又不太明白!”
顾岷之又道:“来日,你可以拿了相机来看,就清楚了!”
他嗯地应一声,却是孩子心性,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待到下了车,白羽笙一边拉一个,三人向灯海里冲去,自然也是人山人海,各式的花灯:荷花、紫薇、木兰;又有做成动物样的:鲤鱼、鹦鹉、大肚羊,还有些画工出色,描画式的:比如仕女图,李白醉酒,再比如民间传说的牛郎织女星河相会等,一时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她总是目光流连,本来还拉着白羽笙的小手,渐渐就被那些美物吸引了心神,再回头,他们二人却不见了。
她才心急火燎,慌了手脚,也顾不得人多,就大声喊起来:“先生,笙儿,先生,笙儿,你们在哪儿……”不知不觉跌跌撞撞走得远了,已近街尾,不由有些泄气,喃喃说:“先生,笙儿,你们去哪儿了!”
四面人潮一时如魑魅样,对她不再有任何意义,她移动脚步往回走,心想,若是先生找不到她,必会在马车旁等着,不由加快脚步。
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撞地她生疼,她方才站稳脚,他一把拉起她,说:“莲儿,跟我走!”
这声音再熟悉没有,是安鲁戈的,她边拼命地挣,边说:“我不能跟你走,我与朋友走散了,他们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他更加握紧她说:“我方才远远看到他们,他们会在车旁等你!”
她一伸手,拉住他的衣襟,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跟踪我们来的?”
他故作镇定地说:“莲儿,别太小看我,我才不屑做那样的事。这样热闹,是个人都难以抗拒诱惑,我也是出来玩儿的,不得不承认你我有缘至极,在人群中我一眼便找到你!”
她大叫着说:“安鲁戈,我不信,你放开我!放开我!”
有人闻声朝这边张望,他猛地将她拉到身前,挡住她,同时俯身捂住她的嘴,急切地说:“莲儿,我想你,说!你也想我!如果你诚心让我丧命,就再大声点喊我的名字!”
她乖乖闭了嘴,如果她有机会瞧,如果他给她机会,她会发现在不远处,顾岷之正静静望着他俩,一手微攥,眼中是难言的痛楚。
半晌,他放开她,说:“莲儿,你不知道你有多好,这天地间只有你能让我驻足。”
她说:“不要花言巧语,我不爱听。”
他说:“你想要我说什么,我见了你,心就喜成一团,像个十足的傻瓜。”
她声嘶力竭地喊:“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认清事实,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这话原本是你说的,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
他微托着她小小而又执拗的头颅,说:“因为我放不下,总是想起你,在每个日日夜夜里,你又会觉得这是花言巧语,但我所说的也是事实,别抗拒我,莲儿,我知道,除去该死的理智,你也是想念我的,是不是?不要像无情风一样,来过又不着痕迹的去,每个日日夜夜里余下的都是寂寞,难捱的寂寞。”
他眼中滑下泪来,冷硬如他,居然会落泪,她一时手足无措,胸中涌动万般滋味,复杂难言,冲他嚷道:“你才是无情风,你不得安生,也不想让别人安生。”
他苦笑道:“是是是,无情的是我。为你留,为你走,为你牵肠挂肚,为你失魂落魄……”
她一味压抑喷薄的情感,手脚发麻,几乎立不稳了,头晕得厉害,说:“安鲁戈,我累了,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爱吗?许诺吗?可是,我一样也给不了你。如果曾经发生过什么,从今天起就彻底了结吧,”她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虚弱地,只得半倚着他,低下头,又低声说:“以后不要再见你,再也不要见你。”
安鲁戈抬起她的下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说:“看着我说!”
她的泪水正不可遏止地滚落,她偏移目光,怎么都不去看他,他又笑又哭,说:“莲儿,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肯定,你也是爱着我的。”
他的脸颊贴着她的,泪水交融在一起。她想对他说:我不爱你,但是终究说不出,任由他将自己揉进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