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夫子临时有事,让学生们自己看书, 安静的书舍内, 十岁左右的孩子们端坐,或看书, 或临帖,亦有人小声低语。有几个围坐在一团, 低声说着话,张云枫扭身,云绸锦底,脖间挂了一个个大大的金锁, 身形微圆润,眉眼弯弯, 很是讨巧的模样。
他伸手推了推前面的人。
那人正低头看书, 墨兰衣衫很贴身,肩胛笔直一条线,发如墨,后颈白如雪。
“阿笙阿笙。”
那人回身,精致的下颚,黑睫长如羽,干净的横眉,瞳色偏黄似蕴,好看的眉微微皱着, 是被人打扰的不悦, 刚满八岁的孩子, 微微皱眉,冷峻又淡漠。
正是陆秋笙。
张云枫并不是怕,只弯着眼笑。
“阿笙阿笙,你准备考哪个学院呀?”
新帝登基已两年,朝内叛党已稳,飘摇了三年的京城风雨终于落下了帷幕,京城繁华再起,竹笙阵阵,四处富贵风流都已复生。当然,这些事和这些豆丁都没关系,他们的蒙学要结束了,要选择新的学院一脚踏上科举之路了。
“哈。”
陆秋笙还没回答,就有一人笑道:“你问他做甚?他肯定是听他娘的了!”
同窗三年,陆秋笙生的好,课业又出众,虽不见人接送,但日常穿戴也不似常人,自然有人愿意跟他玩了,谁知他性子这般冷,不管如何相邀,都一句“听我娘的”给回绝,又兼之已三年同窗,无人去过陆秋笙家,更没被他邀请过。
都是小娃娃,谁也没那个耐心去巴结暖谁,渐渐的,陆秋笙便形单影只了,他也不在意,进了书舍便是看书,落钟就直接回家,三年来,都是如此。
好在张云枫性子爽朗,跟陆秋笙同坐了几个月,发现这人并不似传言那般高傲,只是性子不易和人亲近,人还是挺好相处的?就天天缠着陆秋晟说话,倒比其他人感情好了些。
对于那几人微带嘲意的笑,陆秋笙也不以为意,对着张云枫微微颔首,继续回身看书。
“哎。”
张云枫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被人拉了回去。
“你理他作甚哦?他课业这般好,家境似乎也可,想去哪里都可以,你先想想你自己吧,这次大考,你只得了乙呢!”
听到这话,张云枫瞬间整个人都焉了,愁眉苦脸道:“我爹说了,他正在想法子把我弄到泰安学院去,可我不想去那边……”
泰安学院勉强算是贵族子弟学院,是才干不够,家中银钱甚多的学子们的去处。张云枫家中经商,条件还算尚可,但和泰安的标准还差一点,他爹正到处托人说人情呢。
有人白了他一眼。
“你有出路了,还愁什么?”
“我们这些,学业不出众,家中又没银钱的,还不知去哪呢!”
本来在兴匆匆的开着小差,这话一出,几人都没了说话的心思,这里只是京城众多蒙学中的一所,来读书的孩子几乎都是附近的,虽是京人,但家中财力并不如何,更没有官身,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夫子匆匆从外进来,众人忙收敛好了心思,专心听课,入新学院在即,哪怕再闹的孩子,也开始临时抱佛脚起来。
课毕后,有一大半人的人仍在温书,少许人去廊外活动筋骨,张云枫就是其中之一。远远的瞧见一人被好几个人簇拥过来,虽还稚气,但贼眉鼠眼,面带猥琐,身上衣袍也不合身,一看就是别人衣服改了的。
偏他一脸傲气,总拿下巴示人。
不就是陆家的一个远房又远房的穷亲戚么?命好跟着姓陆,怎么没住进亲王府跑这来读书呀?
张云枫翻了一个白眼,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倒是有好几个人围了上去,他们是好奇,这陆云平日人缘并不好,今日怎这么多人围着他绕了?张云枫不耐听,进书舍了,谁知屁股还没坐热呢,那几个人咋咋呼呼的涌了进来。
“陆云要去国子监了读书了!”
这可真是平地悍雷,把所有人都炸懵了,都抬头看着那几个。
“怎么可能呢?!”
“就他,一个不知道远了几辈子的亲戚,陆王爷怎么可能送他去国子监?”陆云的身世大家都清楚,乡下不知哪个地方来的,勉强跟陆家沾了点边,正在陆家的一间茶楼里存身,爹妈都在里面干活呢。
这哪是什么正经亲戚?
怎么可能去国子监!
那几人忙道:“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听说,王爷好像要过继孩子呢!”
“天!”
“那陆云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谁不知道陆王爷三十好几了也没成亲,既然没有子嗣,过继好像也是可以的?难道选上刘云了?一时间众人纷纷谈论,既诧异,又嫉妒。张云枫也是如此,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陆王爷那般英雄的人物,就算过继,也不该过继刘云那个鼠崽子呀!
诧异间,见陆秋笙还在看书,眉目安静,暖阳撒在他的轮廓上添了数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