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正月初六,一场罕见的大雾笼罩着川东大地。错落有致的丘陵在灰茫茫的霜雾中看不出哪里是山哪里是谷,混沌的世界里分不清时间是早晨还是中午。雾浓霜重,能见度低,人们一般就选择呆在自己或别人家里,家以外的世界完全消失在这蒙蒙迷雾中。
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告诉人们春节还在继续,这是请客吃午饭的时间了。春节期间,不管在乡村还是城市,人们都要选定某一天宴请亲戚朋友,这种习俗叫做“会客”。饭桌上,大家推杯换盏,殷殷相劝,喝酒吃肉。纵情地享受着节日的闲暇,释放着一年的辛劳,强化着一年的情谊。
东方铭摇摇晃晃地走在白霜覆盖的麦田之间,黑色的衣领遮住了他的颈脖和下巴,淡蓝色的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睛,宽阔的额头下只有浓密的剑眉和挺直鼻梁露在外面。虽然脸上被遮住了大半,但小麦色的皮肤和棱角分明的线条还是显露出这张面孔的俊朗。他身材颀长,飘逸的风衣使他显得挺拔,就象一棵在浓雾中移动的松树。
中午是莲花中学教务主任陆长中家里会客,还没吃几口菜客人们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相互敬酒。几个几天不见的弟兄伙一杯一杯复一杯假眉假眼地表达着想念之情。三杯下肚,东方铭的豪气油然而生,你来我往也开始用酒诠释起情意来。
两个小时过后,屋里除了喝饮料的女人和小孩外,男人们全都晕晕乎乎满脸通红。再喝下去肯定就会有人“现场直播(当场呕吐)”了,酒宴到此才基本结束。
饭后打牌是约定俗成的程序,牌局从午饭后开始一直要到晚饭甚至次日早饭时才会结束。东方铭谢绝了兄弟们打牌的邀请告辞回家。他今天带着“东方不败”的豪情喝了很多,再在这里呆下去很快就会“现场直播”了。
陆长中在芦莲镇上繁华的地段买了两个门面修了一栋三层楼的楼房,平时他们一家都住在学校里面,假期才在自己的楼房里居住。从他家出来,东方铭并没有沿着芦莲镇唯一一条笔直宽阔的街道回家,而是绕到了大街后边的田野里。因为从小生活在农村,东方铭对土地中散发出的庄稼味道感到特别亲切,一年四季工作之余都喜欢在庄稼地里转来转去。今天虽然有些酒醉,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绕到了这片麦田里。
陆长中家离莲花中学就四五百米,东方铭知道从田野中同样可以绕道回家的。虽然已经午后,浓雾还是丝毫未减。东方铭摘下眼镜哈了一口热气然后用手帕擦了擦,戴上之后还是看不清五米以外的东西。
田间小路很窄,农民们为了多种一棵庄稼不断蚕食着路面下的泥土,小路就越来越窄最后变成了区别田与田界限的田埂了。东方铭几次踩到了路下的土沟里,好在是冬天,沟里没有水,但麦苗上的霜露还是把他裤脚全都打湿了。他笑着摇摇头,霜露下的麦苗青翠欲滴,就是摔在田里打几个滚儿他也满心欢喜。
心里一阵难受,东方铭赶紧窜到一个粪坑边沿,刚一弯腰,一股秽物就从口里喷射出来。一阵牵肠挂肚的呕吐后他直起腰来,掏出餐巾纸擦干净嘴角的污物。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他清爽了不少,虽然头还晕得厉害但比刚才好受多了。他突然感到有些冷,于是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东方铭的家在学校一栋单身教师宿舍的五楼上。因为放寒假,校园里空空荡荡,只有挂在宿舍走廊里泛发着红晕得灯笼还聚敛着一些人气。东方铭头重脚轻地爬上五楼,打开房门直奔卧室,甩掉鞋袜外套拉过被子倒头就睡。
“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多么温柔的花,却躲不过风吹雨打。。。。。”从枕头底下传来一阵手机的铃声,把东方铭从昏睡中吵醒。他不太情愿地闭着眼睛摸出电话:“喂,哪位?”电话那头没人回答。他有些纳闷:明明电话里是有响动的怎么不说话呢?东方铭睁开眼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外地号码,便又“喂”了几声,电话里除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外还是无人回答。估计是哪个不小心按错了键打错了电话吧,东方铭迷迷糊糊地挂了电话,又倒头沉沉睡去。 ¬;
正月初八学生返校补课,东方铭晕头转向地忙完班务已经下午第二节课了。坐在办公桌旁歇息时,他发现鱼缸里那条黑色的金鱼黑背脊向下白肚皮朝上已死去多时了,另一条白色的金鱼也奄奄一息地卧在水底。一丝内疚和不祥涌上心头,东方铭暗暗自责春节期间忽略了对金鱼的照顾,这两条金鱼还是文理分科时一个叫张洁的女生送给他的呢。 ¬;
“就这样匆匆你走了,留给我一生牵挂。。。。。”手机又唱响了那首流行歌曲,把东方铭从混沌中拉回到眼前。“又是哪个家长呢?”他暗自嘟囔了一声,接听了这个外地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的女音: ¬;“你是张洁的班主任吗?” ¬;
“以前是,现在不是,她在另一个班。。。” ¬;
“那她一直说你是她班主任,她用手机拨的最后一个电话就是这个号码啊” ¬;
她“最后”两个字的音调让东方铭有种不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