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五年的春节,皇阿玛将宴会设在了圆明园,这一天没有小燕子。
本该喜庆的日子,我却怎么也欢愉不起来,看着手中精心挑选的簪子,心头愈觉苦闷,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永琪。”额娘在唤我,我不着痕迹地将簪子掖在掌心,抬首却见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跟在额娘的身后。正自疑惑,额娘已经执过我的手含笑道:“这是鄂尔泰大学士的孙女,四川总督鄂弼大人的女儿,西林觉罗琬烟。”
女子含着笑向我问安,我也只是笑着回应。额娘让那个琬烟坐在我身边,笑笑说:“永琪,你与琬烟好好地聊聊,趁着成婚之前,都好好地了解一下。”
成婚二字入耳,只觉得在脑中炸开了一记响雷,真是犹如晴天霹雳。倒也不是没有娶福晋的准备,额娘从小便跟我说,我的婚姻不会由自己做主,全都是掌握在皇阿玛的一道圣旨里,她说皇室最要不得痴情,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所以我不必对任何女子有心思,这些话至今我还是牢牢地记着。
家世那么显赫的女子,皇阿玛将她指给我,明里暗里我都能隐隐明白他的意思。或许这是我嫡福晋最好的人选了,皇阿玛喜欢,额娘也是中意的,如此便没有抗拒的理由了。那一刻脑子里突然浮现小燕子的身影,那个反复无常一直在躲着我的小燕子,掖在手心的簪子是冰冷的,正如我此刻的心,总是蒙着一层凉意,丝毫暖不起来。
怀着一分抵触的情绪去打量身边的女子,面对我她丝毫没有女子的娇羞,只是眸底的愁苦清晰可见,即便是伪装得再好,我还是瞧见了。她许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侧过头来与我笑笑,问:“五阿哥在瞧什么呢?”
我一愣,倒是自己先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地笑笑便收回了目光。
酒过三巡,身旁的女子不见了踪影,一直在听皇阿玛说着小燕子,她什么时候离的席我竟一点没有察觉。恍惚间河塘那边传来了宫婢的叫喊,侍卫带着落水的琬烟过来,我一眼看见她流着血的脚。
皇阿玛谴人送她回府,我一下站起身道:“皇阿玛,儿臣愿送琬烟姑娘回去。”低首间,看见的是额娘满足的笑意。
马车很快地在夜路中疾行,找到借口从那个宴会逃开,如今只想送她回府,然后快快地回宫,见一见小燕子。马车停下,掀帘看去,竟已身在午门处,这才惊觉方才上马车前与驾车的侍卫说的是“去宫里”。
我急忙地下了马车,转身去扶琬烟,她看着午门显然是一怔,却也没有说什么。我搀着她走在安静的皇宫里,她的脚受了伤,一跛一跛地行得极为缓慢。我一下将她拦腰抱起,顾不得她会多想,如今我只想快些见到小燕子,我抱着她大步流星,恨不得能飞。
望月亭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快步走过去,果然是小燕子,她若无其事地看着我们,淡淡地唤五哥。方才见她有想躲开的意思,如今又这么平淡的一声“五哥”,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气,板着脸看了看桌案上的吃食,过年就吃这些简陋的家常菜么?为了躲我就这么甘愿委屈自己?我实在是气上心头,又不好发作,小燕子沉默之际,我便脱口道:“这是我的妹妹,爱新觉罗和孝。”总希望能在她眸中看见一丁点的醋意,便算是怨我,也算她在乎我,只是,除了自己的自作多情,我没在她脸上发现任何情绪。
漱芳斋里,她也只是在和琬烟说笑,视我为透明。对任何人都可以笑靥如花,惟独对我,除了苦笑就是冰冷!我赌气地转身不去看她,甚至还刻意对琬烟体贴去刺激她,端着茶水从里屋出来,正好听见了琬烟问她可有意中人,我顿下步子,屏气听着,生怕落下一个字。
“没有。”小燕子说得云淡风轻,却让我难以平静,颤抖的手抓不紧手中的茶具。两道目光看过来,我只能随意扯了幌子,掩饰我此刻的慌乱与狼狈。
还想刺激别人,我看受刺激的一直都是我自己!
爱新觉罗永琪你可真是没出息!为一个女子顾虑周全,却还被她如此糟蹋着心意,值得么?不必对女子动心,额娘说过爱情是最要不得的!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回,罢了,做兄妹便兄妹吧,左不过老死不相往来。时刻提醒自己,但步子还是情不自禁地迈向漱芳斋,哪怕知道见不着她,也还是去了,一次又一次。
我闲时总会想起厨房小燕子说的那番话,她说不愿与旁人共侍一夫,宁愿找个山野小民把自个嫁了,咋一听这话我实在是难以理解,皇阿玛自是不必说,那些王叔们哪个身边不是有几房妻妾伺候着?三妻四妾于我真是再正常不过,于她便那么难以接受了?我断定紫禁城的格格小姐没有人会与她是一样的心思,不过是编出来搪塞我的理由,我不知道她小小的脑袋里装着什么,究竟还有多少怪异的思想。
四月初八,是我大婚的日子。
永和宫是红红的一片喜庆,额娘亲自布置我的新房,整张脸都洋溢着笑。她拉过我笑着,“永琪,娶了琬烟是多大的好处啊!往后你不能让你皇阿玛失望,定要在朝政上多下些功夫,可不要白白浪费了你皇阿玛对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