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乐打量着自己这副小身板,铜镜里的脸也是全然陌生的。眼眉尚未长开,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再加上病弱的菜色。这样子倒像建制不全的孤儿院里长期被欺侮的孩子,实在是不讨喜。
倪乐轻托着疼胀的脑袋细细地回想。之前在哪里、做过什么,一点也连接不上,记忆像是突然断了层。正回想着,又隐隐听到一阵脚步声。倪乐整理好仪容,走到外间的桌椅旁坐好。
一个正值豆蔻小丫头打开门,看到倪乐端坐在桌几旁,惊得轻呀出声。一位半老嬷嬷随后进来,轻声呵斥那丫头:“惊乱什么,想吃板子不是。”
见倪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嬷嬷也有几分惊讶,倒也不算失态。
“二小姐才醒来,怎么不在床上好生歇着。”嬷嬷说着,便示意那丫头引倪乐到内间的床榻上去。
看到小丫头不情愿的样子,倪乐也不为难她,自己进了内屋靠在床榻上,盖好了被子。
“婆婆是谁?”
嬷嬷眼眸中闪过几分尴尬,微微欠身,不卑不亢的回答:“二小姐许是面生,老奴是黎府的管事嬷嬷,奉老爷之命请了郎中给二小姐查看身子。”说罢便吩咐丫头去门外请了郎中进来。
郎中进里间后只是将倪乐左右看了看,又检查了舌苔,便要开方子。倪乐想到之前那俩婢女的谈话,有心戏弄,幽幽然开口,无不悲凉地问道:“先生也怕我过了晦气给你?”
老郎中面色一讷,讪讪开口说:“医者父母心,老朽又怎会听信那些个市侩流言。”
“哦?是怎样的流言?”倪乐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却让一屋子的人都噤了声。
郎中也不回答,只得把手搭在倪乐的脉搏上。不片刻便起了身,对黎嬷嬷说:“黎二小姐只是身弱体虚,并无大碍。只是黎二小姐垂髫之华,还需嬷嬷费心照顾。”
垂髫之华?倪乐不禁莞尔。
她活了三十四年,因父母身份特殊,自幼接受的教育就异于其他孩童。自费在佣兵公司受过特训,十六岁就进了特情队,后又为NSA工作,也带过黑色贝雷帽,退役后依旧协助维护国际安全,是鲜有的双国籍公民。转眼醒来,却莫名其妙的成了这陌生环境中的黄髫小儿。
黎嬷嬷与郎中客套着出去,只留了之前看门的小丫头在屋里守着。
“你叫什么名字?”倪乐有些好笑地看着那个躲的远远的小丫头。
“奴婢莲俏。老爷说奴婢面若莲花,又生得活泼,便赐了奴婢这个名字。”小丫头回答得利落干脆,一看就是受过教的。
“这倒是个好名字。”倪乐瞧着小丫头那副得意的模样,不禁又来了兴趣。“你过来些。”
小丫头一听叫她过去便不乐意了,苦着一张脸支支吾吾的不肯动。
“听不到么。”
倪乐声音微厉,小丫头立马就哭了起来。“二小姐莫不是要像对红梅姐姐那般打奴婢几个耳光吧!奴婢可从没做过对不住二小姐的事!”
倪乐一听乐了,促狭笑哧:“我何时说过要打你。”
知道倪乐有心调笑,莲俏倒也不哭了,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嘟着嘴回道:“现在黎府哪个不知道,二小姐醒后魔障了一般,打了红梅姐姐一巴掌。”
“我倒是不知道,我是几时疯魔了。”
“府里的人都是这么传的,又不是我说二小姐魔怔了。”莲俏楸着自己的衣摆小声抱怨。
“你过来些。”倪乐招招手。莲俏不情不愿的站到脚凳旁,不肯再进一步了。
“坐吧。”倪乐敛了眼眸没了调笑的意思。
“奴婢可不敢坐。黎嬷嬷教过奴婢,尊卑有别,奴婢都牢牢记着呢。”
听到这话,倪乐又心情愉悦的笑了出来。还尊卑有别,怕是你也没记住多少。得,要站着就站着吧。
“黎嬷嬷?哪个黎嬷嬷?”
“黎府还有几个黎嬷嬷!就是咱们府上的管事嬷嬷呗,不是才从二小姐房中出去了么。”
见倪乐没有厉色,莲俏倒豆子般的说了一通。末了又补了几句,“黎嬷嬷经常训导奴婢们,主子就是主子,再不济也是个主子,做奴婢的万万不可压倒主子头上去。要是没有黎嬷嬷,二小姐的日子指不定苦到哪去呢。”
“照你这么说我倒是个不济的。”倪乐有心诱导她。
莲俏几经纠结,叹了口气怜悯说道:“二小姐也是个可怜的,若不是命中带煞,也不会落得这种境地。”
“我倒是稀奇,之前老郎中说的流言又是怎么回事?”见莲俏有了闭口的意思,倪乐又把话题挑了起来。
“二小姐不要为难奴婢了,哪有奴婢编排主子的。那些个流言奴婢怎么好说。”
见莲俏一脸为难的样子,倪乐实在觉得有趣,悠悠然开口:“现在才想起不能编排主子了,刚才不是说得很畅快么?还说姑娘我命中带煞。”
“那奴婢刚才说的都是事实啊!”莲俏声若蚊蚋,脸蛋红通通的都要垂到衣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