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七载,想不到这小胖子依然记得这般清晰,百疏道人为之气结,拼命抵赖,翻了个白眼,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此话了?”
“那一年,荷花盛开,天空飘着几滴雨,师父您老人家酒瘾又犯了,奈何身上摸不出银子来,就……唔……”刘小俊说得正起劲,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变成了“唔……唔……”声,此时此刻,一双大手正紧紧覆着他的嘴巴,刘小俊圆乎乎的一张脸,几乎被这只大手压得变了形。
百疏道人真像做了贼一般,两眼目光左闪右闪,压低声音道:“臭小子,不是说不在旁人面前提及此事吗?”虽然云湖只是个小孩子,但是百疏道人极要面子,万万不能在弟子面前丢了脸面。
云湖看着三丈外的俩人,甚为讶异,半张着口。
良久,只见刘小俊似乎放弃了挣扎,二人像是做了什么交易一般,间或,百疏道人不时东张西望,见百尺之外,只有云湖一人,才稍稍安心,放开了刘小俊。
刘小俊神色怪异,似笑非笑,道:“臭酒鬼,你终于肯收我为徒了?”
百疏道人摆摆手,往院子里走去,道:“罢了罢了,反正一个徒弟也是徒弟,两个徒弟也是徒弟!”
“哈哈哈哈!啊——”那刘小俊高兴得手舞足蹈,忍不住扑向云湖,紧紧抱着云湖的腰,狠狠转了一个圈!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得意地忘了形,只听“啊!”“啊!”连连两声惨叫,二人同时摔得脚朝天。
“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声大笑,底气十足,十分猖狂,像是从院内传来,不用说,二人惨象被人瞧见了,这次哈哈大笑的人换成了百疏道人。只是不知为何,这笑声到了后来,却藏了诸多苍凉无奈之意,就像是踽踽独行的苦修者,凄清惶凉,笑也无人知,哭也无人识。
云湖一怔,明明听得是笑声,心头却禁不住一酸,整个人不由得痴了。
那小胖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甚为年幼,看其样子,也未遭受过大风大浪,对人世间诸多之事依然抱有美好执念。笑便是笑,哭便是哭,哪里会去深想?只见他欣喜若狂,“哼”了一声,叫道:“笑吧,笑吧你,反正我已经如愿以偿了,哈哈!爹,娘!哥!”刘小俊笑罢,又欲抱住云湖。
云湖吓了一跳,连连后退,退到后来,无路可退之时,竟被院门的门槛给绊住了,整个人向后仰去,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下一息,云湖诸事不知,昏厥了过去。
小胖子刘小俊吓了一跳,大声叫道:“啊?你怎么了?师父!师父!快来啊师父!他倒了!”
不多时,百疏道人就闪到了此处,气道:“叫魂啊?嚷嚷什么!”
刘小俊瞪了百疏道人一眼,指着地上的云湖,微带些自责,紧张问道:“小师弟摔倒了!不会有事吧?”
百疏道人白了他一眼,嗔道:“谁是你小师弟?不要脸!”
“我看起来比他大,所以我当然是师兄了!”刘小俊不依不饶,踮起脚尖,拍了拍胸脯,以示自己的身高。
百疏道人星眼一翻,冷哼一声,不理刘小俊,随即将目光看向云湖,伸出手检查云湖周身,知他并无大碍,只是昏睡了过去。
云湖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眉头紧锁,只不知,是不是梦见了伤心事?
百疏道人深深看了云湖一眼,像是看着记忆中某个熟悉的身影,参杂了几分回忆,脸上渐渐浮出一丝凄凉的温柔之色。
烈日当空,山风拂来,微微带了一丝凉意,叫人的心也舒服了几分。百疏道人抱起地上的云湖,就像是抱着往事一般,小心翼翼向院子深处走去,阳光透过细密的松竹枝叶缝隙洒在他的身上,不知为何,让人看去,隐约带了几分萧索。
院子深处,依稀传来了这样一段话:“以后,你们二人就是师兄弟了,要相亲相爱,知道吗?”
刘小俊呆立在原地,从未见过百疏道人有过如此神态,居然忘了顶嘴。
不多久,安静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吼叫:“你倒是说清楚点,到底谁是师兄?谁是师弟呀?”这吼叫声是如此震耳,以至于枝头的小鸟儿都惊得飞出了院子。
云湖醒来的时候,已近黎明。
他是被一个美妙的梦给笑醒的,醒来后眼前一片黑暗,待他渐渐习惯了这黑暗,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房间比家中要宽敞。屋子里只一张松木床,一张松木桌,一把松木椅,墙上赫然挂了一幅大字,竟是道家的“道”字。
云湖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他想起梦中娘亲、爹和妹妹的笑颜,一家其乐融融,多么美好!可惜终究只是一场梦,想到此处,少年眼中又怔怔流下泪来。
过去,再也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娘走了,爹死了,妹妹大概也被一场大火给带走了。外面依稀还有月光,黎明也降至,可在少年眼中,未来却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十二三岁的少年,长了这么大,第一次思索活下去的意义。
“啊——鬼啊!”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