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据说没上过几次太空,这是阿雷路亚没说出来的话。
她尝试性地咬了一口。粉笔一样的冰淇淋口中唾液里,不是很凉,但融化开来后,醇厚奶油的风味炸开在嘴里,还不错。
“就是有点干干的。”
玛丽说到一半,犹豫了下,才继续说道:
“而且不是很想再吃了。”
无聊而观察他人的刹那把目光收回,发现对面的提耶利亚没吃多少。
这家伙才拿起餐具,又迟疑地放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紧紧咬着他的内心,既不是苦闷,也不是憎恨,不是怜悯,更不是傲视。
“怎么了?”
刹那也放下牙膏,正色问他。
“我有点担心厄德。”也就是过去的我。
这个世界原本的提耶利亚不知出于怎么样的心情向VeDa申请改名为厄德,刹那在提耶利亚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了解到这个事实。
“他还把自己关在那个小小的驾驶舱中吗?”
“是的,我们的人还在监视他。”
昏昏欲睡的少年猛地清醒过来,不消任何迟疑地脱口而出道:
“他会死的。”
提耶利亚默默地、微不可察地点头。
变革者依靠纳米机器并不能做到不死,是需要进食的,更需要氧气与适温。提耶利亚清楚地明白这一点,身处驾驶舱中的提耶利亚也清楚地理解这一点。
“去救他吧,提耶利亚。”
刹那起身道。
提耶利亚没有动,而是双手相叉,放在胸前。
“可这是他自己的决意、哪怕这个决意是自我弃绝的……自杀。”
倘若说自杀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严肃的问题,那么阻止他人深思熟虑后的自杀则是这个世界上真正且严肃的罪恶之一。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自杀是不值得同情,但这不是因为自杀太轻,只是因为那些人没有经过思考,无知地、自以为是地、轻易地选择一个无意义的结局。
那么另一方面,经过深思熟虑地、彻底审视自己的生活后所做出的自杀,其他人如果想要阻止,又是否有理由、有立场去阻止?
偏僻的一角,一边是他人欢乐的笑,一边是严肃的死的讨论。人们的自语在笑声中消失了。
刹那偏过头,看到几个超兵嬉戏的样子,心情很好。
提耶利亚凝视着全息的星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正因为我曾……哎,他在这个世界上停留的时间还太短,见到得还太少,可是他所做出的这个选择,我尊重、并且无法反驳。
这世界上严肃的自杀大多分为两种。有些人是认为他们的生活不值得再继续,从而轻易地又无限严肃地结束其生命。有些人则为了一些所谓的赋予他们生活意义的理想或者幻想而死……后者大多籍籍无名,但一旦有名了,那就会被冠冕堂皇地称为高贵的、伟大的、自我牺牲的英雄与烈士。即使是你和我,不也正在追求某种理想与幻想吗?倘若哪一天,也要为了这理想而死,这是值得的吗?”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伟大的人以一种被称为牺牲的方式自杀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仍有很多伟大的人并不愿做这自杀。
缘何哥白尼临死才发表日心说?只因他害怕那教廷的鞭笞,从而在坚持真理与自我保存间做了个聪明的妥协。万物绕着太阳转还是绕着地球转又如何?难道因此就值得某个人的一生为某种理想来结束吗?
作为一场理念纷争之中、行动与物质意义上的的胜者,他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继续说道:
“倘若这是值得的,我们凭什么阻止他?倘若这是不值得的,那我们又凭什么能阻止他?作为一个在理想之争中胜利的人,我无法独断地否定他。”
即使那是个过去的我。
于是在一个人短暂的一生中,荒谬、希望、理想与死亡就这样做着永无止境的竞相追逐的游戏。
听罢,那孩子摇了摇头,倦怠地垂下双眼,认真地说道:
“去救他吧,提耶利亚。这只是我们的行为,与他无关。其次,他所遵循的理想并不是应该为了天命而死……恰恰相反,理想应该是让人生存的。”
——毕竟我也算是一个任意妄为的人。
——毕竟我也是个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的人。
世上从来无人背弃理想,只有理想背弃人。
刹那的目光在端坐的提耶利亚绕了一圈,便移向出入口。他毫不迟疑地走去,引起不少Raiser成员不解的目送。
迟疑片刻不到,提耶利亚摔下椅子,追了上去。
自在的宴会不会对突然离席的人有太多不满的心情,只引起了一两好奇的议论。
“这是怎么了?”
玛丽在脑量子波中问阿雷路亚。
许久没出现的哈雷路亚一本正经地抢答道:
“吵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