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兰被吓得有些涣散的神智,在想到宫外仅余的家人后,顿时清明了几分。
她亦知道即墨贞所言非虚,她今日既已坏了魏王的大事,那么她的家人们必然难得善终。
可是……
“父皇,不如便将这贱婢交由刑部审问吧。”
见祈帝始终不表态,姬无为便又主动提出个更为公正的建议。
通常宫女内监这些奴才犯了错,都是交由后宫中的刑房来处置,但翠兰的过错却牵连前朝纷乱,因而交由刑部处置亦算合情合理。
而那掌管刑部的程文正,乃伯阳侯之子,与魏王或清远王各派系均无干系,实为断判此案的首先。
“刑部尚书何在?”
祈帝并未回应魏王,但召唤刑部尚书却足以证明已然采纳了他的建议。
“微臣在此。”
年过四旬的程文正人如其名,五官端正气度更是浩然正派,离席上殿施礼的行止动作,亦皆是利落果决毫不拖沓。
“这宫女翠兰便交由你刑部审问,定要给朕问出是何人指使她来诬陷御音司主,还有朕的贤妃!”
祈帝对从不参与皇子间争斗的伯阳侯很是信任,因而对其嫡长子刑部尚书,亦是颇多倚重。
“臣定全力彻查,不负皇命。”
程文正先是毕恭毕敬地向祈帝行过礼后,方才着人将那如滩烂泥般萎靡在地的宫女翠兰,给拖押出未央宫正殿。
另一边,伶俐的宫人们已然手脚麻利地将陈皇后席位前,那些杂乱痕迹清理干净。
除了仍如傲雪寒梅般独立殿上的即墨贞以外,一切瞬间又恢复如初,适才的那段惊心动魄的诡谲把戏,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皇上,那大胆污蔑御音司主的宫女虽已被收押,但虞大人的委屈却难以尽舒,这可如何是好?”
之前一直作壁上观的国师长空,突然打破沉默,笑得星月失色地代即墨贞向祈帝讨起补偿来。
“国师看如何是好呢?”
仿佛被长空的笑容感染般,祈帝竟然亦绽开抹难得一眼的明朗笑意,顷刻间便缓解了大殿内原本还有些紧张尴尬的气氛。
“若是依贫道看,这虞大人连御医都不麻烦,便敢直接饮下那杯所谓被投了毒的茶,定是心地宽广坦荡者。如此品格优良之人,不正是皇上向来最为欣赏,都会对之加以重用的么?”
长空这话说得很是委婉,但意思却十分明确地是在为即墨贞讨个封赏。
“是啊皇上,若不是皇上英明,而虞司主又这般坦荡果敢,只怕臣妾现在便又要被人怀疑,是有心要毒害皇后娘娘了。臣妾被冤枉倒不算什么,但虞司主可是险些赔上性命,着实让人心惊啊。”
贤妃亦适时开口,她暂且管不得这向来独善其身的国师安的是什么心思,但能助刚刚帮自己脱险的即墨贞上位,她自然会不吝帮腔的。
“既然爱妃都这样说,那么朕若不为虞爱卿压压惊当真不妥。”
祈帝伸手拍了拍南宫无暇微凉的手背,又看了默立在旁已久的虞莫孤一眼后,方才将视线再度落在即墨贞身上。
“虞爱卿今日虽当众被诬陷,却丝毫不乱泰然处之,这份从容气度只怕当世男子亦少有匹敌。朕决意,晋你为文殊阁少保,赐白银千两、紫玉赤金冠一顶。”
这文殊阁少保虽只是虚衔,但却是正二品的官职,以即墨贞并无功勋的一介女子而言,祈帝这般封赏已然是极致的恩典荣宠了。但她却仍是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只是微微加深了唇畔笑弧,依礼跪地向祈帝叩谢隆恩。
待得即墨贞回归座席,周围的众官员自是番恭贺之辞,她只是一笑而过,丝毫不见张扬骄傲之情。
但即便她表现得如此低调,那将她视为眼中盯的魏王派系诸人,依然暗恨得牙根发痒。尤其是苦心设下这一箭三雕妙计的公冶雁鸾,她原以为这次至少会至这过于邪门的少女于死地,不想竟又被她轻易化解。
更可气的是,平白浪费了一枚对付贤妃的暗子,最终这狐媚子不仅没有丝毫损伤,竟然还被晋升成了正二品的文殊阁少保!看着她那众星捧月的得意样,再想到自己定然又让魏王失望了的公冶雁鸾,直气得目眦欲裂,恨不能剥其皮、饮其血!
“虞少保,这次你要如何谢我?”
待得前来道贺的官员都各回其位后,长空才又支起倾国倾城的嬉皮笑脸,眉飞色舞地看向即墨贞。
“国师大人还真会锦上添花,适才我被诬受辱之时,怎地不见你为我出头了?”
倒不是要与他秋后算账,即墨贞只是有心对他多加试探,想让她轻易领了这助她晋升的人情,可没有那般容易。
“啧啧啧,难怪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适才我只是还不及出面,你便已然轻松化解了危机,可绝不是本座胆小畏缩啊!”
似乎蒙受了什么天大的冤枉,长空瞪大一双晶亮若星子般的黑眸,眨动着那蝶翼般的浓密长睫,无辜委屈之中又透出些许楚楚可怜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