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才不知道自己与谢道恒是怎样一个关系,比君子之交要浓烈些,比小人之交又要清爽的多。
平素见面,也只是几声招呼,几句温寒,如是而已……
如是而已。
这样想着,不知为何,林蕴才却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无处安放。
“林贤弟是要出城吧,往何处去呢?”
听到询问声,林蕴才抬头去瞧,便看到了一片温润如玉的微笑。
心中微颤,林蕴才忽然在想,这回一别,以后这样的微笑还能否再见?
有些疲惫的笑了笑,林蕴才微垂了头:“还没想好。大概是再往南去吧,听说蜀中山水奇绝壮美,人寿百年尔,应当去观上一观。”
谢道恒微笑附和:“林贤弟胸有秀才,自当不困于小小的紫阳郡。如此,我便不打扰林贤弟收拾了,若是有缘,日后再见。”
见对方如此洒脱不以为意,林蕴才的胸中却涌出几丝酸意来,看着谢道恒的背影,林蕴才追上几步,问道:“你不祝我一路顺风么?”
谢道恒微微一怔,回过头来轻笑:“一路顺风?这词倒是别致,又是林贤弟自己的发明吧?好,就祝林贤弟一路顺风。”
林蕴才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小院与青衫,看着头顶的白云与微黄的叶子,忽然发现,原来竟已是秋天了。
一片被风吹下微带了霜色的叶子落到林蕴才脚前,她低头看着,忽然明白了什么。
人如一片片的霜叶,在风中时而交汇时而分别,又哪有那么多的顺心随意?
了然的笑了笑,林蕴才却又开了口,高声叫住谢道恒。
谢道恒回头,星眸中带了笑意。
他的青衫被风吹动着,衣袂蹁跹。
一片霜叶落在他的肩头。
“因为上回晒腹中书的事情,杨梁两家没准会找你的麻烦,你小心一些。”林蕴才说着,略显自责的低了头,“怎么说这事情起因也在于我,原本想留在这里帮你解决了再走了,只是这回却要突然些……”
“放心吧。”谢道恒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对这件事情觉得如何诧异,更没有觉得恐慌。
他只是平静如常的点了点头,如往昔一般从容如水。
人影终究消失在了房间里,林蕴才的心情有些无措。
“娘子,收拾好了,该走了。”
车马已经雇来,就停在门口。背着包袱的守安走到林蕴才身边,低声的提醒着。
林蕴才点了点头,心中微怅然,理着前襟上了马车。守安紧随其后。
院里忽有琴声传来,马车中低着头的林蕴才微微一怔,寻声望去。
“是嵇康的《长清》,我家郎君很喜欢,但是很少弹,说是这曲子太过清漫,倒是适合离别。”站在马车旁送别的谢兴挠了挠头,呵呵的笑,“所以每次离别的时候,郎君都会弹一弹《长清》。”
原来是每一次离别都有的曲子啊。
这样想着,林蕴才微提起来的心情又被打压回去。
“这柄伞是郎君特意嘱咐的,说是蜀中多阴雨,林郎君若是出门再不拿伞,未必会遇到借伞的人。”谢兴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变出一柄油纸伞来。
油纸伞上有些陈旧的暗色,伞面上还有两道青色的补丁,就如同雨中如黛的远山。
看着它,林蕴才不禁想起苦雨斋的巧遇,忍俊不禁起来。
“真是抠门啊,送伞也不送一柄好的。”守安在一旁撇嘴,被林蕴才一眼瞪了回去。
“时间不早了,林郎君一路走好。”谢兴一揖首,微笑相侍。
林蕴才点了点头,守安掀起马车的前帘说了些什么,马车缓缓的驶离。
《长清》的曲调仍在耳旁游荡,若清波绕指,甘甜入怀。
“我终究是不大一样的。”
看着怀中的旧伞,林蕴才开心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