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快带九郎进屋去吧,这院子里总不是说话的地方。”湘姨在一旁提醒着。
“可不是嘛,瞧我,光顾着跟九郎说话了。”婶娘勉强收了眼泪,牵了谢道恒的手道:“来,跟婶娘进屋说话,你那叔叔每天回来的都晚,今日怕是也不能早了。湘妈,去厨房给九郎弄些吃食来。佐味堂买来的点心还有一些吧,给九郎多拿些来。晚膳也好生的备着,多做几个菜,顺便把那包茶叶打开……”
“婶娘说的不会是叔父珍藏桂里香吧?那可是叔叔的宝贝,道恒可不敢享用。”谢道恒忙笑着开口。
“什么敢不敢享用的?”婶娘道,“等你叔父回来,要是不吱声也就罢了。他要是敢说三道四的,婶娘定饶不了他!自家的侄子不疼,还能疼什么人?”
谢道恒忍俊不禁,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湘姨道:“湘姨,我拿的东西里有一包点心,吃我拿的那个吧,别吃佐味堂的了……”
“有来看婶娘的心就好,拿什么东西!”婶娘责备了谢道恒一句,心里却是甜甜的,又对湘姨道:“湘妈,别听九郎的,把佐味堂的点心多拿几块来,然后把剩下的全包了,等九郎一会儿走的时候拿回去慢慢吃。”
“哎,知道了!”湘姨领命而去。
谢道恒还想开口劝,却被婶娘的目光给瞪了回去,于是便只剩下苦笑。
进了正堂,婶娘便拉着谢道恒在自己身旁坐下,对着他看了又看,嘴里也不停的嘘寒问暖着。
过了一小会儿,装了盘子的点心被端上来,略显昏黄的烛灯也被点上。
湘姨满面喜色的去准备晚膳,婶娘便给谢道恒冲泡了桂里香的茶水,又一个劲儿的劝他吃点心:“这茶叶倒也稀奇,旁的茶叶都要煮上一阵子方能出味道,可这桂里香冲泡的味道就让人觉得两掖生风,不是寻常之物那。你多尝尝,听你叔父说,这也是难得之物。”
“自然是难得之物,只是这样被我糟蹋了,倒显得有些暴殄天物。”谢道恒笑道。
婶娘白了他一眼,道:“浑说些什么?要是天天放在这里不喝,那才叫做暴殄天物那。”
谢道恒闻言也笑,便也劝着婶娘多吃一些茶。
“就盼着九郎多来!你瞧瞧,九郎一来,我们家主母的病也好的大半啦!”湘姨和蔼的笑着。
“说的就是那,”婶娘拍着谢道恒的手背,“要不是你这孩子非要在外头住,婶娘我才不放人那!婶娘和你叔父膝下无子,整日孤零零的,要不是湘妈陪着我这把老骨头,婶娘我早就不知该如何度日了。”
谢道恒闻言淡淡的笑,嘴上却严得很,丝毫不肯接这等话茬。
婶娘看着谢道恒温文尔雅的笑容,在心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月已上了柳梢。
“湘妈,饭做好了就摆上来,不用等老头子。”婶娘吩咐道。
谢道恒道:“婶娘,还是再等一等吧,否则叔父会批评道恒失了礼法的。”
“你叔父见你来欢喜还了不得,那还会在意什么礼法?”婶娘这样说着,却也明白谢道恒所惦记的东西,便道:“那就再等一小会,按理说,你叔父平时这个时候也快回来了。”
“我说怎么今晨听到了喜鹊叫,原来是九郎来了!”仿似为了验证婶娘这句话一般,谢文清,也就是谢道恒的叔父掀了帘子进门。
“你可回了,我与九郎聊了半天的闲话了,就等你回来用膳。”婶娘起了身,上前为自己的丈夫脱下外衣。
谢道恒也起了身,冲着谢文清一揖,笑着唤了一声叔父。
谢文清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对自己的妻子道:“欢喜也别太过了,你身子不好,大喜伤心。”
“知道了,就你事多。”婶娘笑着应了,又去吩咐湘姨上菜。
晚膳是难得的丰富,鲜嫩的竹笋放了茱萸清炒,嫩滑的豆腐野菜活在一起团出的素丸子,还有一锅浓浓的菌汤。更难得的是那刚刚冲泡出来的桂里香,这是谢文清珍藏了许久的好茶,今日竟难得的上了席面。
一顿饭吃的自然是谈笑风生,婶娘不住的问东问西着,句句都难掩心中的记挂。
叔父虽然不怎么说话,却也时不时的为谢道恒布菜。
直到肚中再也塞不下什么东西了,这顿和气融融的晚膳才算结束。
饭后,婶娘特意为男人们留下了谈话的空间,转到了自己的房间,同湘姨一道做女红。
湘姨早为他们撤下了碗筷,重新上了两盏清茶。
谢道恒跪坐在自己叔父面前,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四十三岁,却仍旧只是一个小小椽吏的叔父。
椽吏不过是府衙中最小、最普通的文职官员,每日的工作不过就是整理整理公文,做些零零散散的工作而已。
这种职位,常常是士族人家起步的地方,算不上清贵,但对于寒门子弟来讲,却是一个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官职。
谢道恒深知自家叔父的能力,也明白为什么到了四十三岁,叔父仍旧只是一个小小的椽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