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那人倒还真是个孝子了。”
在香山卫所校场之上发生的一应事情和相应后续,在那几百疍户看来,是改变他们和家人日后命运的大事,但是在于其他人,却不过只是闲步街面之上的一番谈资罢了。
一辆极是普通的大车混迹在广州府城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中,毫不起眼,车中坐了几个身着寻常便服,混迹人群之中毫不起眼的人,正在谈论着这些事情。
香山卫所地处广州府城之外,旁边又无百姓村庄居落,门禁又极是森严。因此虽然营中动静闹得沸反盈天,但外界之于其中发生之事,却是一无所知的,此时能在这不起眼的大车之中谈论起这事的,除了李三成,却是旁无他人。
而听着他诉说事务,轻轻点头给予评价的那位,虽然是一袭男装打扮,但肤色洁白如玉,容颜秀美如女子。乍一看直觉眉目有些熟悉,再细看时,不是做男装打扮的苏书玉却又是谁,而坐在她身侧闭门养神的,自然也便只有侯嘉了。
“却是是个孝子。”李三成穿了一身深碧色绣金线的曳撒,头戴大帽,像极了城中无所事事,专好斗鸡走马的纨绔子弟:“高平不是带着人在外面把场么,待我那边事了回了营,他却拉着我说那人两月之内跑了不下五次,被他逮了三次。”
“你应允把他老母接到卫所来,便是拿棍子打他,他也不跑了。”苏书玉浅笑一声,却推了推依旧在倚着车壁闭门养神,不曾发表言论的侯嘉:“侯大人醒来,高第街快到了。”
侯嘉只是闭目养神,却未曾真正睡着,被苏书玉这般一推,方才睁开了眼,没有回应苏书玉,却找李三成说话:“经你这般整顿,有多少人最终登记了名姓。”
“五百七十多人,却还有五六十人却是油盐不进,罗帆还想去游说,却被我拦住了。养五六十人喝点番薯稀饭,我还是养得起的,只是想跑的话,却是门都没有。”李三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顿了一顿却又道:“兄长,现在人整顿得差不多,再训练一两个月就该上船操练,可是我现在营中一共就三条破船,只能保持着停在那里不沉下去……”
“感情三成今天主动过来,还是来打秋风的。”侯嘉笑笑却把球踢给了苏书玉:“问你嫂嫂去。”
面对着李三成那般急切求肯眼神,苏书玉却是掌不住笑出了声:“三成莫被你兄长戏耍了,船的事情掌柜们已经在办了,你现在先安心跟我逛一逛高第街,逛完之后定然不让你失望。”
苏书玉话都说到这般地步,李三成自然不能再空着急下去了,讪笑着正想找些什么话来说,马车却开始慢慢缓下了速度,车夫的声音从外厢传了进来:“大人,高第街已经到了。”
高第街是广州府城之中第一等繁华之所在。因离南门近,货物出入便利,便成了番商入广州府城进行交易的首选之地。因这条街道往来人货实在太多,知府衙门干脆在街道两头竖起了竹制栅栏,车马至栅栏前止步,只允许行人和送货的独轮小车出入。
侯嘉一行三人下了车,苏书玉手中持了把扶桑来的竹制折扇,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很是兴奋的朝向侯李二人道:“果然热闹非凡。”
侯嘉李三成都没有苏书玉这般耐得住热闹,街上人流这般摩肩接踵,热闹得着实有些不堪了,虽然有从人相护,却还是拥挤非常。侯嘉心思深沉些,只是眉头略挑了挑,却也未曾表露出来;李三成面上则挂满了不耐,若不是是跟着侯嘉苏书玉出来,只怕早就转身扭头走了。
这高第街如此热闹,依仗着这般热闹过活的人却也是不少,栅栏之侧的空地上,或坐或卧的,衣衫褴褛甚至裸着半身的,便是脚力;而在茶棚之中占了条凳子,身上衣衫齐齐整整,面前摆着碗茶水,眼睛只瞄着往来人群的闲汉,却是跑腿带路,通晓各家货物所在,往来传话促成交易的牙人。
侯嘉一行人虽然都穿了便服,但衣饰华贵气度不凡,却是一望可知,跟着来的四位掌柜也是一派做老的生意人气度,身边充作护卫的七八个身着劲装的彪形大汉也显示着主人的来头。因此一下车,便有不少目光嗖的一下便投射了过来,好几个坐着的闲汉便站起了身想来揽这笔生意。
这高第街上的做这等生意的闲汉也有着高低贵贱之分,甚至形成了默契的行会,甚等样客人有甚等样人前去招呼,各自心中也有一本帐,甚至对于生意如何招揽,彼此之间也形成了默契。因此虽有好几个立时站了起来的,但互相望了几眼之后,便又坐回去了几个,只有个穿着藕色长衫年纪约在四十上下,蓄了一丛短须,眉眼带笑的出了茶棚,一径往侯嘉一行人小碎步跑将过来。
“干什么的。”充作护卫的锦衣卫立时便将那人拦了下来,倒是苏书玉挥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道:“这是本地牙人,熟悉地方买卖,我们要找东西,还真少他不得,请他过来罢。”
“见过三位官人,几位掌柜。”久在这高第街上混迹的中人,眼睛都是极毒的,侯嘉一行人的身份他只需瞥上几眼,心中便有了算计,只是这位说话的公子哥也太过细皮嫩肉了罢,难不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