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二月的广州不同于北地依旧的冰封雪冻,也不同于长江一带的春寒料峭,处于极南之地的优越位置,让此时的广州内外已然是草长莺飞的一片盎然春意,行人到此,不仅不需要棉衣厚袄,若是跋涉久了,甚至连夹衣都穿不住了。
“老大,这才二月里啊,这地方就这般暖和了,要是三伏天,还不要热死个把人啊。”
离城约五六里地的官道之上,一行百余兵士打扮的汉子裹着几辆大车正缓缓而行,领头的是两名年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个头高一些的穿着武官服色,而个头矮一些的却是扒了外衣,身上只罩了件坎肩,却正是自岳州城千里迢迢被调来香山卫所上任的李三成和高平。
李三成额头上也冒出密密一层细汗,却没有擦拭:“一路上这么多人不也活过来了么,把衣服穿上,快到广州城了,早有信过去,总兵衙门应该会派人来接。”
“这不是还没到么。”高平咧了咧嘴,露出两排黄牙,嘴上虽这般说,却还是规规矩矩的把搭在肩上的外袍套好,还顺带整理了一下,回过头又朝后面一群三五成堆懒懒散散的亲兵们喊了一嗓子:“弟兄们,快到广州城了,都打起精神来,别让南蛮子看不起咱们岳州的爷们啊。”
因要在入城前整理仪容队形,李三成这一只队伍干脆停了下来,给大头兵们整理衣服,顺便喝水歇脚。
李三成坐在大车车辕上,手里拿个牛皮囊正在喝水,在此地已经可以远远的看到广州城墙了,而从前面不远处开始,已经可以见到栉比鳞次层层叠叠的竹棚泥屋,往来络绎不绝的人群了,侯老爷说广州不是什么蛮荒地,反而是个富庶之处的说法还真是没错,岳州城可没这般声势。
这边厢正在整理着,官道往广州城那头却有两骑踢踢踏踏的小跑过来,马上骑士都是一身鲜亮纸甲,李三成这干外来的不认得,本地人却都认得是总兵府上的亲兵,纷纷躲避让路。
那两骑一路小跑过来,到得李三成一干人面前便勒缰住马,也不下马,只昂着头道:“这是岳州来的李千户一行么。”
“正是。”
李三成闻言抬头,一眼瞥见得那马时,不禁心中赞了一声好马。那两骑所乘之马正好是一枣一黄,都是通体一色,并无杂色,马鬃迎风飞扬,以马头算竟有一人多高,端的两匹好马。
目下北方军中用的多是河套马,或是与瓦剌蒙古交易而来的蒙古马,南方用的却多是川马滇马,河套马算是高的,蒙古马还没有一人高,川马滇马就更矮了,跟骡子差不了许多。可是这两骑所乘却是难得一见的高头大马,别处有没有李三成不知晓,他在岳州二十多年,却是没见过如此高大神骏马儿的。
那骑在枣色马儿上的骑士见李三成答话,便拿眼将看了一看,见他身着武官服色,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便以为只是个亲卫武官,也不在意,问道:“李千户何在,我们是总兵衙门亲兵,奉总兵大人之命,来迎接李千户的。”
这总兵府亲兵说是来迎接李三成的,却是趾高气扬,甚至连马都不下,视李三成身上的武官服色如无物,更别说来见上下之礼了。李三成眉头一皱,用眼神止住了有些按捺不住脾气就要跳出来的高平,缓缓站了起身:“本官就是奉部令调任广州香山卫所的千户李三成。”
那两名前来传令的亲兵没想到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白皙青年武官竟然是位千户,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还是没有下马,只是态度恭谨了一些,抱拳道:“李千户,总兵大人有令,让我等前来迎接您到衙。您就随我等现行入城,其余从人,可在城门领处暂时歇息。”
“是的。”另一名骑在黄骠马上的亲兵也道:“总兵大人已经升堂了,李千户快快上马随我来吧。”
李三成瞥了两名亲兵一眼,却摇头道:“本官没有马,二位先行,本官跟在后面走就行了。”
哪来的土包子,身为千户竟然连一匹马都没有,两名传令亲兵暗自腹诽了一阵。
他们虽是总兵身边亲卫,眼高于顶,但是毕竟李三成官位在那,他们再怎么跋扈也不敢自己骑马,让人家一个千户走路,再互相对了一个眼色之后,那骑枣红马的骑士便翻身下马,牵起缰绳道:“那便请李千户乘此马入城,总兵大人已经升衙,李千户加紧些还赶得急,不然只能等三天后大人再开衙才能参见了。”
这位总兵大人是日后李三成的顶头上司不假,照例李三成要去参见也是不假。可这官面上历来便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就是军中也是一般。李三成这般新官上任,按例是要有平级或者低一级相应官员来迎接,接官亭下接风宴是应有之意,再简单,三杯水酒都是要乘上的。
可是眼下这位总兵竟然只派了两个亲卫前来,而且话中语气还不是准备好了一切来迎接,却只是奉命传唤。再怎么李三成都是堂堂五品千户,还是实封官儿,自家带着百余亲兵,放到哪总兵都要给些面子,哪有这般第一次见便这般传唤的。
李三成心思灵动,年纪虽不大,但官场这些倒是混的熟,知道这便是那位未见面的未来顶头上司给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