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家正堂是侯宣当年仿着江南风行式样建的明堂,青瓦白墙,飞梁斗拱,地上铺的也是一色的水磨青石,轩敞明亮,便是挤进几十人,也不如何拥挤。
侯嘉与母亲韩氏和苏书玉作别,却又放缓了脚步,带着洪叔不紧不慢的行至堂前,听着堂内不时传出的喧闹,眼中神色便黯下几分。此时在门前正有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吩咐着几个正被使唤得团团转的小厮,转眼瞥见侯嘉,连忙撩起袍角快步下了阶梯:“少爷来了。”
“陈叔辛苦了。”这中年人正是侯家的管家陈从,二十余年前随侯宣至此,一直在侯家担任着管家之职,侯嘉甚至可以说是陈从看着长大的,因此对他也越发的多了几分尊重。
陈从是知道侯家父子对族里这些“族老”的厌恶之情的:“少爷当心些,那几个都不是什么好缠的。”
“陈叔放心。”侯嘉点点头:“洪叔去把我从北京带回来的人叫齐,还有那几个卫所哨船上的水军,一并叫进来,备着我吩咐。”
洪叔是个沉默少语的老成人,当下领命而去,陈从却是一惊:“少爷这是要……”
“我回来还有的是事要做,他们既然来了,那便一并了结。”侯嘉眼中神色转作阴冷:“当年做的龌龊事可不是一回两回,此刻却装作不记得却要来讨光,不给些教训如何能老实。”
看着侯嘉的阴沉脸色,陈从也不再多言,便转身上了台阶,高声传唤:“少爷到。”
随着陈从的一声高呼,堂内的喧嚣声也立时止了,侯嘉稳步入堂,将目略扫了一扫,堂内椅中已然七零八落的坐上了人,正中高位之上,也坐了个正捻须端坐的干瘦老者,便是远志方才所言的族老申二老爷,姓侯名申,比侯宣要高了两辈,除开族长侯传之外,他便是族中辈分最长,位份最尊之人。
侯申以下,右首客座之上还有两个五十出头,白白胖胖身着员外服的男子,便是那建七老爷和楚四老爷,再往下便是七八个年貌不等,身着儒服的男子,这几人侯嘉也都认识,感情族中有了秀才功名的读书人,今日都被带过来了,其中一个三十出头,模样甚是阴鸷的便是这其中唯一一个举人,名唤侯齐,也曾在岳州书院求学,赴过三次京试,却都是无功而返。
侯嘉将诸人冷冷扫过一眼,也不多言,径自行至主位落座,朝侯申抬了抬手:“不知几位‘族老’今日带着诸多‘才俊’大驾光临小侯村,有何贵干。”
他语气淡漠,族老与才俊又刻意加重了语气,讽刺拒客之意流露无遗,不说三名族老被气个倒仰,那秀才之中有年轻气盛的,便要张嘴与侯嘉理论,却被同伴阻了下来。
侯申没想到这个平素不怎么起眼的晚辈得官回来之后便是如此之无力,梗了一下,强忍着怒气摆起长辈架子:“大侄孙一举高中,得官荣耀,是祖宗的保佑,也是我侯氏一族的荣耀。照族中规矩,自然是要去祠堂祭祖庆贺的。侄孙年轻,不晓得这些规矩也是有的,今天做叔爷的过来,一是告知大侄孙此事,二来么,也是带着这些小辈与侄孙多亲近亲近,大侄孙也多提点他们一番,日后我们侯氏族里再出几个传胪探花,也是一代佳话了。”
“正是如此。”侯申说完,侯建便又如排演好了一般接上了口:“又听说大侄子在京城成就一门好亲,你媳妇入族谱之事也得加紧办了,总不得让人笑话我们侯氏是乡下人,连这般礼仪规矩都不懂了。”
“是啊是啊,便正是应当如此,大侄儿如此荣耀,大家定要替你风风光光张扬一番,我已经让人去安排了七天的流水席,一切开销,不用族里开销,你楚四叔全包了。”拍着胸脯打包票的,便是另一位族老侯楚了。
“多谢诸位好意。”侯嘉不动声色的听着这几人好话说尽:“只是侯嘉不便领受。还是请回罢。”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却是朝向陈从的:“众位贵客事忙,以后也不必再请进来浪费时间了。”
“你……”没想到赔上自己长辈的老脸,侯嘉还是如此不领情,侯申脸上登时便挂不住了,狠狠一拍座椅扶手:“好你个侯嘉,打量着中了个进士便狂上天了不成,长幼尊卑不分不说,连祖宗都不要了。叫你爹出来,你二老爷不跟你这么个没教养的东西说话。”
“侯二老爷……您还真想请我爹出来么。”侯嘉话中尽是嘲讽之意:“我爹爹他老人家只是腿不能动,手却没残,如当年一般再揍掉您两颗后糟牙,我想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听侯嘉提起昔日之事,侯申脸上肌肉便是反射性的一紧,二十年前侯宣那一拳,打得他至今记忆犹新。
“至于祖宗还要不要的问题。”侯嘉慢条斯理继续道:“还是我爹爹多年前那句老话,分支另过,永不相干。”
“你!你休想……”像是被什么扎过一样,侯申噌的便跳了起来:“分支另过你想得美,明日,明日我就请族长开宗族大会,把你们这一家子族谱除名,革除族籍!”
“二爷爷……”此时跳出来跟侯申一唱一和的,正是那侯齐:“这侯嘉委身阉人门下,京师士林之中,已然是臭名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