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飘缈传來是那样的心灰意冷。甚至带着些许悲愤。衣袖拖曳过地面带起沙沙的声音。清冷的如同刀子的剐蹭。他大礼跪拜下。绝然起身离去。
他甚至连告辞都不肯了么。我一惊。带着踉跄上前。一把拽过他的衣袖。他的粹然背转身。定是有什么不对。我伸出手急忙忙的摸。他躲闪之下。带着骄傲不肯与我。
我不依。只是揪住衣领。钳制他的举动。顺着颈项摸上。滑过瘦削的下颌。薄薄的唇。以及……那一行冰冷。轻轻的。我将手收回。颤抖的指头上还有着最冰冷的水迹。回身。将悸动的表情藏下。也让他无法看见我的。“臣弟告辞。”狂邪的声音仍是那般自负。然而这一切已与我无关。刚刚的惊怔之下我仍未回过神來。心仍是动着。
文帝十四年。孟冬之岁。显大夫窦氏长君迎娶清川郡主刘筠。盛倾京华。
三日后。新婚的显大夫与清川郡主进宫觐见。我赐宴栖凤殿。临來前。我命璧儿为我寻來了喜红灿金的后裳。那抹浓浓的喜色。是我未盲时拥有的最喜庆不过的衣衫。“显大夫。什么时候來。”我回头张望。璧儿应声答应:“说是要卯时才进得來未央宫。”
“哦。”我微微一笑。伴着低不可闻的叹息。后殿悬挂的小东西从进來那天起就不肯停歇。轻声吟诵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让人心生烦乱。
今日。他就要携妻前來。而我却忽然有些莫名阑珊。我自嘲低笑。姐姐。本來就是局外人。忙碌一番也不过是为他着想罢了。难道还会有其他的心愿。筵席未开。人已先到。一迭声的疾走脚步。却是一个沉稳一个娇羞。我默然端坐。等着新人的拜见。刻意剥离抑扬和声之中的她。娇婉的声音。淡凝的香气。我的面容笑了又僵。僵了复笑。只单独点手让她上前。携了手腕。滑嫩的芊芊玉指。带着豆蔻青春。柔约的让人怔然。
年轻真好。我温声询问:“一切可都习惯。”柔声一笑。刘筠带着初为人妇的羞怯答道:“夫君对嫔妾一切都好。”一句话。激起了五味。揣揣的心跳竟摸不着了痕迹。这样自然是好。他们琴瑟和谐是我期望的。他若是能得遇佳偶。珍惜郡主。自然也能让我安心为那段茫然化上终结。只是。此时。我却复杂了心事。哽在心头的话压抑沉重。
柔美的女子。娇颜盛花。他此时也是快慰的罢。回身一笑:“原來本宫以为这个弟弟是有些不妥的。如今看你们这样恩爱。本宫也就放下了心。”我循声呼唤璧儿:“命人把筵席都备下罢。”手中的柔荑起身撤出。夫妇俩再次叩首跪拜施礼谢恩。我虚软的笑着。微微抖动的手指无力撑起身子。喉间的苦涩似乎越來越浓。我竭力抑制着情绪。让自己看起來是那样的欣慰。只是连自己都觉得强装得是这般孱弱无力。一顿饭吃了我一生。那样漫长。漫长之间我仍要对长君细致关怀的语句和刘筠的娇秀嗔怪。
隐含在饭中的芒刺。扎在喉咙里。隐隐的难过。让我无味吞咽。他沒错。就该如此。如斯形态。才是新婚燕尔。才是我心愿所在。饭罢。清川郡主先行区往建章宫拜访太后。虽然沒有血缘。她仍是刘恒的从堂妹。
而我。则要面对眼前这个男子。这个是我弟弟的男子。今日。他跪在我的脚畔。静静的。洞悉我与平日不同的失常。他笑着。冷冷的问:“怎么。姐姐似乎不高兴。这不是您一手安排的结果么。为什么您还不快活。”我恍惚抬眸。用无光的双眼想要看清他的真心。这样冷的话语。萦绕在耳畔。却发觉眼前这个人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遥远。“本宫很快活。”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说的异常坚定。“快活。姐姐还会有臣弟更快活么。她很好。清丽端雅。婉柔可人。臣弟很满足。这是姐姐赏赐给臣弟的幸福。臣弟感激不尽。”这样的话刺痛了我。一时间我手足冰凉。遍体都有如冰刀割锯。痛入骨髓。却不见血滴。
苦咸的滋味流入唇齿间。我狠狠咬住。却发现原來是不知何时落下的泪。一声哽咽下。我怒极。仿佛痛恨自己的懦弱。被人一下子轻易击倒。猛地站里。嘶声裂肺的喊叫着:“你给本宫闭嘴。滚。”他不该。他不该用这样的言语來伤害我。他不该。他不该以尖刻回报我一片真诚。他不该。他更不该拿自己的妻子來刺激别的女人。那样的难堪下。是我们三个的遍体鳞伤。
这一生怒吼。震惊了我。欣喜了他。他拥起蜷缩身子的我。带着最得意的快乐。用尽了百般的手段。其实也过是想要我最后的答案。这个答案。他等了这么多年。而我却是守住不肯开口。可是我看到的不是这样。他在用欣喜**我的尊严。他在洞穿我的难言心事……不。
蓦然。狠狠挣脱被他拽住的双手。急促的喘息。慌乱的举动。我的理智正在一步步回复清晰。
平时我引以为傲的自持几乎他的逼迫下慢慢瓦解。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我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无法面对他。我也不想知道会有怎样的一生坚持。但是我知道。我是大汉的皇后。他只是窦皇后的弟弟。仅此而已。惊回的魂魄下。我甩落肩膀那只修削冰凉的手。冷冷地传诏。“从今日起。为经宣召。显大夫不得踏进未央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