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艳女
安琴走进一个楼道里。讀蕶蕶尐說網听着脚底下陈年木头发出“叽嘎叽嘎”的声音。她的眼里出现一种幻觉:她能看到从前这个房子的情形。灯光明亮。人声喧哗。男人穿着挺括的西服。女人们穿着三十年代的旗袍。梳着油亮的爱司髻。在走廊里走进走出。
而那个破旧的大门。原本应该有着高高的门槛。无邪的白宜从那个门槛进來。又经过那个门槛离去。
她的生命曾在这里得到升华还是堕落?
她原本可以在这里度过一生。
不知哪个窗口“咿咿呜呜”地传出二胡的声音。那是一曲“化蝶”。那琴声。如凄怨颤抖的长叹。向人诉说着一个千古爱情的传说。
琴声蓦地断裂。
有一个女人尖着声音在叫男人吃饭。
安琴循着声音去寻找那琴声断裂的地方。但一无所获。
“你找谁?”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问。安琴猛回头。却不见人影。
她的心提起來。踮起脚往楼道深处探望。
其中一个木格窗。突地开出半扇。探出一张脸來。那张干瘪苍老的脸刻满皱纹。她向安琴挤出一个奇怪的笑。复又关了窗。在模糊陈旧的窗玻璃后面。头一闪就不见了。
安琴愣在那里。她飞快想着。那老太太少说也近百來岁了。如果白宜还活着。是否也差不多这个年龄。或者也就这个模样。
她从那个楼道走回去。依然是那陈旧木头“叽嘎叽嘎”的声音。她听着这个声音一步一步走下去。走下去。
她知道。时光已不再。
爱恨情仇。流离失所。生死契约。到头來。人都只是同样的一个结局。
生命再热。到头來总要冷却。
就如那百來岁的老妇。不管她曾经拥有过如何辉煌的人生。和如何年轻美丽的容颜。也只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暗无天日地等死。
她完全以“局外人”的清明看着这一切。
可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凡俗人。一样拥有凡俗人的劣根性:勘不破世情。放不下心事。把自己折磨到生命最后一秒。
在楼道口。安琴遇见那洗头的女孩正提着水壶跑过來。她热情地邀请安琴去她家看看。她自豪地告诉安琴。她们住的地方。原是洛家最华丽的客厅。
这个客厅华丽的气息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它被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厨房和餐厅。以及一间一家三口的卧室。
女孩的母亲。梳着一个整整齐齐的市井的发髻。微笑着和安琴打了招呼。并嘱咐女儿。上班别迟到了。而她正赶去隔壁婶娘家打麻将。
那女孩原來是在夜总会里上班的。
住在这里的人。大都是事业不成功的。所以。他们的身后便都有那么一些寂寞。但这样的寂寞。他们早已不在乎了。他们只在相同的人群中。寻找一份日常的快乐。平静地打发着一个又一个相同的日子。
女孩已褪下那件缩了水的毛衣。换上了一件时髦的紧身风衣。一头烫过的头发被吹风机一吹。爆炸式地散开在双肩上。她拿了好几条围巾。和衣服搭配着。安琴建议她用米黄色的那条。看上去很般配。那女孩大声说:
“这条围巾可是很贵的!但我是从市场上淘來的。那家店倒闭了。于是将积存的东西都拿出來亏本卖。”
女孩得意地说着。这就是地道的上海女孩。只要她有一点点钱的话。就可以做出很有钱的样子出來。她天生懂得使自己气派。她们从來不为住在这样破旧的地方而感到难堪。因为这里是上海。上海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值得骄傲的。上海。有着太多眩目的生活。虽然这样的生活并不属于自己。但机会总在等着你。
这个夜夜泡在夜总会里的女孩。也在向往着能有破壳而出的一天吧。可周围的墙那么厚。弄堂那么深。她能走得出去吗?
安琴傻傻想着。
“我带你从后院出去吧。那边也有一个门的。从那边出去离大街近些。打的方便。”
女孩关了门。带安琴走进后院。
她对安琴说:“要不。你再看看这后院吧。我先走了。不然上班要迟到的。”
安琴道过谢。目送那女孩走出院门。她看着那女孩的背影想:这样的女孩走在上海这个大街上。又会成为一道艳丽的风景。
她又回过身來望一眼那个女孩的家。那曾经是个华丽的洛家客厅。现在的后门口的墙外挂了一条刚刚洗干净的大鱼。想必是女孩的母亲晾來当鱼干的。此时。正散发着一阵阵的鱼腥味。
怎会把房子住成这样?安琴有些神伤。
后院一片荒芜。除了几根零乱的杂草。什么也沒有。一堵古老的墙扛着几十年的风尘。静静屹立着。
安琴一动不动地站着。
就在那堵墙下。她看见白宜的身影飘然而至。白宜取出一块松动的青砖。露出一个空洞來。将一件东西放进去。然后小心地将那块砖重新放平。恍惚间。她见到白宜回头朝她笑了一下。那凄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