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竟日所做一切事物都只是等待。那么发生的事情。最终只会是自己慢慢变老了。可人活在世。不就是不间断的等待又等待么。虽然有些时候。似乎又并不太知道自己所等待的是些什么事情。
开春了。干干冷冷的风扑在面上时。便濡染了一些或多或少的零星温润。云婵一个人走在花园威严华美的白玉道上。着一件湖蓝色点蝴蝶宫装。小角旗头梳的愈发工整严谨。脂粉薄扑、峨眉浅描。这么一打扮。整个人便在安然娴雅里多了一层华丽矜贵。
相比起“皇上”这个称呼來。她还是更愿意称那个人为“四爷”的……
四爷沒有正式册封云婵。只给了她一个贵人的名头。她想。他是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她这个女人。对她心下之意也并不确定。早前在雍王府时。她曾以命相挟。不要名分;他不知道时今这个不要名分的许诺。过了期限沒有。
又或许是他初登大宝实在太忙。需要躬身处理、安排的事物有很多很多。顾及不得她这个对他來说素來无足轻重的女人。
可不管是哪一种。他将她接进宫來的目的。也不过是因为她已是他的人而已。他身为帝王。似这种关乎一个男人面子的事情。是必须做圆满的;故而她被锁在深宫。其间性质就当他收回了自己的一件东西无二。横竖有个安顿也便罢了。
这样也好。云婵自然乐得。她根本不愿见他。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以怎样的面貌去面对他。面对那个男人……缪缪天风打了个转。撩拨起她额前一缕流苏乱发。与此同时。她原本纠葛不堪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來一个念头。。她还有一个儿子。
很自然的这么一个念头。
云婵垂眸暗暗寻思。那个孩子。时今应该将满十二岁了吧。不知何故。这个念头才起。另外一个身影又明明灭灭的辗转于了心下脑中。她想起了八爷、想起了良妃……清冷的雾气贯穿了一世微凉。猛然一下。云婵受了刺激般的连连摇头苦笑:“难道这便是我的命么……”她蹙眉。起先只是呓语喃喃。到了后面便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扬声惊呼。“我会成为第二个良主子么……不。不要。我不要做良妃娘娘。我不要。我不要。”她的动作剧烈而难平。几近癫狂。花盆底儿下意识的连连向后倒退着。她有如梦魇住。恍恍惚惚心下脑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巨大亏空。这样的亏空几乎要她用整个人來填充、填实。也都依旧填满不得……
“碰”地一下。重物磕碰地面的沉冗闷响。云婵在倒退连连间沒防撞到了什么东西。紧紧跟着。她整个身子便也一并往后一个倾倒。实实软软的摔在了方砖白石铺就出的冷然地表。
虽然这一下摔的不轻。但因为天气本就不算温热的缘故。云婵又在花园里站得久了。整个人身上其实是麻木的。故这一跤带來的痛感反倒沒有太过明显。她的神智已被摔醒。颇为狼狈的慢慢坐起身來。眸光一瞥。才见她撞了一个孩子。
小孩子的身子骨自然不知比大人灵活多少倍。这时已经一骨碌的蹦了起來。他见云婵这边正看向他。微扫一眼后。几步过去扶着她站起身子:“贵主子。您沒事儿吧。”他扬起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眨眨眼睛有些急切的望向她。
倒是个惹人怜的可爱孩子。云婵由上往下的扫了他一圈。见他生就的粉团玉砌一般。且灿然华服、玳瑁坠辫、绣蟒高腰方皂靴。想來该是个小阿哥。她引唇一笑。刚想柔然道一声无碍。这一脸盈盈笑意却僵在了脸上。即而一层一层敛退不见。那是……
她猛然看到了这孩子腰侧黄带子间。垂悬着的一枚玉佩。润润泽泽的细腻质地。面上晶莹剔透的用飞白小楷刻着“弘历”二字。
顷刻之间、翻转天地。有什么东西在这一个瞬息交错。变得明亮又阴霾起來……
弘历。弘历……云婵知道。那是她的儿子。她十二年前跨年之夜、在雍王府一处厢房里生下的儿子。她看都沒有看过一眼的儿子。流着她的血、长着她的肉、同她连心连脉骨肉挚亲的儿子。
无可收束的情绪全因一个母亲最本能的爱意。而变得潮袭天地。弹指之间。云婵愈发不受控的极尽疯癫与痴狂。她蓦然抬手擒住弘历双肩。从肩膀、到面颊一路抚摸。冰凉指尖带着瑟瑟的伤、颤颤的抖:“你不认识我。你真的不认识我。你果然不认得我。”她的声音也打起轻颤。银牙上下交错出泠泠微响。“我是你额娘。我是你额娘。你的亲生母亲……”
云婵因着情绪拿捏。而在不觉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弘历起初只是被这突忽而來的变故吓着。眼下一阵重似一阵的抚摸直弄得他脸颊生疼。颇浓的嫌弃与厌恶便随之而上:“疯女人。”他狠狠一挣脱。猛地一下将云婵甩开。后转身便走。
“弘历。弘历。”云婵打了一个踉跄。却终究沒有跌倒。韶华如洗、春风薄荡。她就那般持着哀哀的调子在他身后唤的绵长。却终是再也不敢上前一步。将他强留……她一颗早已支离破碎的寸寸玲珑心。再一次瘫化在了料峭凉风濡染下的。最精致、最无奈、最哀婉的心碎中。
许是血脉之间难以说清的莫测牵引。弘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