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逢魅之夜
少林寺方丈大会已然结束。普珠上师在各位大字辈师叔的指引下行过了身为方丈的礼数。正式成为少林寺新任方丈。
今夜月明。秋夜清朗寂静。不闻蝉声。唯有微风拂过树梢的声响。沙沙茫茫。宛若雨声。
普珠推开自己的僧房。明日之后。他将搬到方丈禅房。这里将不再是他的房间。
清风朗月。窗棂半开。柔和清澈的月光射入房内。他看见了一地如霜的景色。抬起头來。只见桌上那坪棋局开了。黑子白子下了一半。似乎战况正烈。两杯清茶尚袅袅飘散着幽香。
却沒有人。
普珠微微一怔。房内一片寂静。不闻任何人的气息。只有一局残棋。仿佛不久之前有人在这里等了很久。等得委实寂寞。于是自己和自己下了半局棋。他沒有看见等候的人。心中隐隐约约有些失望。目光随即被桌上那残棋吸引了。
黑子和白子势均力敌。征战得很激烈。各有胜望。然而有两粒白子三粒黑子掉落在地上。棋盘上有残缺。普珠拾起棋子。拈在双指之间。沉吟片刻。在黑子之中落了一子。然而凝思半晌。他又拿起那枚黑子。迟迟不能落下。这棋局变化繁复。以他的棋力竟然不能判断这几个残子原來究竟是落在何处。普珠凝身细思。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他落下一枚白子一枚黑子。其余棋子尚不能全功。
渐渐的。他觉得夜风似乎凝滞了起來。眼前除了棋盘。一切似乎都很朦胧。耳边似乎听见了有声音。然而心中却不能确认。正在恍惚之际。一只纤纤素手伸了过來。她从普珠手上取下一枚白子。落在了天元上。普珠拾起一枚黑子。下在了天元之旁。那女子再下一子……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各下数十手。那女子落下最后一枚白子。柔声道。“你输了。”
我……普珠抬眼望去。眼前是一片朦胧。连平日熟悉无比的棋盘都朦胧起來。女子的声音很熟悉。也很动听。然而很遥远……他觉得自己似乎要从椅上倾斜跌倒。本能的伸手往前抓住点什么。。手中握到了一只温暖柔腻的手掌。眼前的一切化为空茫。剩余一片白茫茫……
普珠僧房内桃衣俏然的女子盈盈而笑。将失去神志的普珠横抱了起來。衣袖一扬。僧房窗棂闭上。月光顿时被关在了门外。僧房床榻的帘幕垂落。灯柱熄灭。除了一桌零乱的残棋。一切似乎并不太可疑。
秋夜凝霜露。明月照芙蕖。
国丈府花园之中。唐俪辞搭了个琴台。在琴台上放了一具古雅的瑶琴。这琴并不算什么好琴。是唐为谦年轻的时候从家乡背到汴京來的旧物。音色不能算最好。但也不坏。唐俪辞在家中很少弹琴。今日去见了妘妃一面。夜里回來突然说要架琴台。府里上下都颇为诧异。
少爷身上有酒气。元儿为唐俪辞奉香架琴。看着他醉颜酡红。心里暗暗担忧。唐俪辞是海量家里人人都知道。要他喝醉。那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了。今夜看公子的神色。真的有些醉了。和平日不同。
“少爷。琴架好了。”元儿退下一旁。唐俪辞坐在庭院中一块光滑的大石上。五指略扣琴弦。铮的一声微响。琴声悠越。如明月清辉。元儿凝神静听。少爷雅擅音律。无论是什么乐器都弹奏得很好。只是以往听时。总觉得音色韵律美则美矣。宛若缺乏了灵魂一般。不能让人笑、也不能让人哭……但今夜琴声一响。突然之间。他就明白了何为微醺。
少爷弹了一段很短的曲。静了下來。过了一阵。他抬手又重弹了一遍。再静了下來。过了一阵。再弹了一遍……元儿静静听着琴音。唐俪辞就这么颠來倒去的弹着那段不过三五句的旋律。大半夜之后。缓缓伏琴睡去。除弹琴之外。一句话也沒有多说。
他很少服侍少爷。所以不知道少爷是不是常常心情不好。但至少知道少爷很少喝醉。见唐俪辞伏琴睡去。元儿犹豫了好一阵子。怯生生的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放心的吐出一口气。将一件淡紫色的外袍轻轻披在唐俪辞身上。
少爷治好了老爷的病。大夫说过那病治不好了。少爷却轻易治好了。他真的是狐妖吗。元儿探头看了看唐俪辞有沒有尾巴。又仔细的看了看他的鼻子。再拉起他的手检查有沒有爪子。唐俪辞的手掌温暖柔润。和常人并沒有什么不同。元儿将他的手轻轻放回琴上。心里突然想……如果少爷其实不是狐妖。老爷这样对他。他的心……是不是很难过。望着醉颜红晕的唐俪辞。难过……少爷是不会难过的吧。少爷是不会遇到难題、不会难过、不会伤心、不会烦恼的人。沒有什么是少爷办不到的。就像神仙一样。
唐俪辞伏在琴上。睡了片刻。缓缓抬起头來。伸手扶额。他额上几缕银发随指而下。风中微飘。姿态慵懒秀丽。“元儿。你先回去吧。”
“少爷还沒回房休息。元儿怎么能先回去。”元儿恭敬地道。“如果少爷想在院子里坐。元儿在走廊后边站着。什么都不会听见。也什么都不会看见的。”唐俪辞眉线微微一弯。“天快亮了。老爷那边白天也是你伺候吧……回去吧。沒什么事要你伺候。回去休息。”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