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觥筹交错,
若殷放下酒杯,微微低下头,桌上菜肴丰盛,她不过用筷子点了几下,
坐在一旁的段恪轻声问道:“是不是累了,”
声音不大,差点被身周的那种喧嚣的热闹给冲散开來,若殷仰起脸,对着他浅浅地笑,眼底有旁人不易察觉的倦怠,抬手轻轻揉一下眼:“有点闷,我出去走一走,”
段恪向隔壁再隔壁的桌子望一眼:“小岳还沒有过來这一桌敬酒,要不,你再等一等,”
牛皋正喝到兴致上,一听到敬酒两字,眼睛直直地发亮,提起酒坛将面前的大碗盛满:“來來,丫头,我和你喝一碗,”
若殷站起身,被段恪挡在后面:“义父,小若她不胜酒力,你的酒碗也忒大了些,”
牛皋不满地瞪他一眼:“丫头还沒说不喝,你只会扫义父的性子,闪开,闪开,”
若殷将段恪拨一拨:“牛将军说的是,这么大好的日子,怎么能不喝,”她所用的酒碗稍微小一圈,也是倒得满满腾腾的,端起來,仰着脖子一气喝下去,将空碗再倒扣过來,示意喝得滴酒不剩,擦一擦湿润的唇角,
美酒好似喝进了双目中,被通明的烛火一映,若殷的眼角好似要滴出水晶般颜色的水珠,
“已经告老还乡,还谈什么将军不将军的,以后丫头叫我叔叔伯伯都行,反正再不久,,”后面的话被酒水堵了回去,牛皋欢喜地什么似的,趁势喝了两大碗,倒也不再劝她多喝,大概多少顾忌她是女儿家,
若殷从席上退了下去,段恪想跟着,被她阻止掉:“陪牛将军多喝几杯,他今日里开心着呢,”耳后听见牛皋的大嗓门在说:“放眼看去,就属这殷丫头最是豪气,我看着都喜欢,你倒是几时把他迎娶过门,”
不经意地回一回头,正看到段恪面有难色地站在那里,牛皋只差揪他耳朵來逼问,若殷笑开來,脚下有一些轻飘飘之意,好似有几朵看不见的云彩托着脚底,大概真的是喝多了,
径直走到外院中,头顶上朗朗明月,这一晚,连一丝风都沒有,
面颊有股热腾腾的酒气翻涌上來,说不上难受,只有心的一角略略闭塞着,好像有一团什么堵在那里,似乎晓得那是什么,却不敢太明确地去想,
有些事情,还是不动不移地放在原地比较合适,
小池子里的水,清晃晃地印着月色,
水面平静如镜,若殷坐下來,用手去撩那水,指尖清凉,涟漪荡漾开,一波一波,
月亮碎开,
一时再拼合起來,
“乘彩舫,过莲塘,棹歌惊起睡鸳鸯,游女带香偎伴笑,争窈窕,兢折团荷遮晚照,”逐字逐句缓缓吟唱,背后的那场再繁华不过的喜宴被歌声从若殷心里割开,
那边的热闹是别人的,
此处的清泠才是她的,
如果沒有那一声长叹,她不想回头的,
绽出笑容來,她扭动脖子,俏皮地问:“新官人不在里面应酬亲友,怎么偷偷溜出來这里,小心被抓回去罚酒三碗,”
岳云离她不过三四步的距离,一双眼沉沉地看着她,
外边的大喜服已经宽下,下面依旧是明红的颜色,在月色下,红得鲜盛,
丰神俊朗的小岳,
“那你怎么也到外边來了,”
若殷用手轻轻扇两下,答道:“我在里面多喝了点酒,出來吹吹风,吹散些酒气,免得真喝醉了,可沒有人背我回去,”
岳云动一动脚,眼见着要走过來,
若殷小声叫起來:“小岳,不要,不要过來,”
岳云的脚顿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方才听你在唱曲子,轻快明丽,又隐隐带着涩意,”岳云果然沒有再过來,
“那是船女采莲时唱的,这月色大好,我看着倒影,不觉中便唱了,北方大概沒有人会唱这个,”
“很好听,很好听,”岳云低头不晓得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道,“小若,今日是我成亲的大喜日子,”
“我知道,”
“你让我过來看看你,”
“不要过來,”若殷背过身去,眼睛盯着小池中微澜的池水,“小岳,不要过來,”
岳云看着她的背影,窄窄肩膀,青丝若云,一时间又怜又爱统统翻涌上來:“小若,你等我一等,”疾步离去,
若殷沒有回转过來,
岳云再回來时,手上拎着酒坛子,两个酒碗,一掌拍开封泥,将酒碗斟满:“小若,大喜的日子,你陪我喝一碗,”
若殷默默地走过來,将酒碗捞起,
“小若,如果你是个男儿,我们一起行军打仗,一起出生入死,我定与你义结金兰,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岳云朗朗笑开,雪白的牙齿闪闪的,豪气地将手中的碗与她手中的碰一碰,“小若,请,,”
“我一直拿小岳当作自己的哥哥,想來也是欢喜的,”若殷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笑出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