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粗大的铁栅栏。两个女人在阴暗潮湿的牢中对视。
一个是美艳绝伦、五官立体、神情刚冷的女子。
一个是清丽娟秀、五官纤柔、神情清冷的女子。
她爱着她的夫君。而她的夫君爱着她……
她们之间有最错综复杂、微妙难解的恩怨……
“你说吧。要我为你做什么。”终于。沈如湄淡淡地开口。
在牢中读书阅卷、终老此生。弟弟也可以逃脱一死。
被酷刑折磨至死。还连累弟弟。
沈如湄当然宁可选择前者。只是。她让自己做的事。绝对不能伤害萧羽。如果有一分一毫伤及萧羽。她是宁可自己和弟弟都惨死的。
沈如湄紧张地等待舒雅回答。
舒雅紧紧抓着冰冷的铁栅。仰起头來。用力忍着泪水:“你嫁给韶云八年。比我更熟悉了解他。以后我每隔一段时间來看你一次。你每次都要给我讲述韶云。讲述他在生活中的每个微小的细节。你在牢中有的是时间。我要你仔仔细细地回忆。每次给我讲满一个时辰。讲得不好。别怪我用酷刑折磨你。”
沈如湄震惊地望着舒雅。第一次。她用另一种眼光。认真仔细地打量这个女人。
舒雅也望着她。悲凉地笑了:“我知道时光是最残酷的。总有一天我会慢慢淡忘他。这样对他太残忍了。所以我要尽力去记住他。”
舒雅在泪水就要坠下时及时地转过身去。尽量保持声音的平静:“今日太突然。我就不让你讲述了。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后我來听你讲。”
她正要离开。沈如湄叫住了她:“等等。”
舒雅站住。侧头望着她。
“我从一开始就讨厌你。你知道吗。”
“很多女人都讨厌我。连我自己的亲妹妹都不喜欢我。”她扬眉。又露出了那桀骜的笑。
“但我知道你很勾男人喜欢。”沈如湄点点头。略带嘲讽。“我问你。兰韶云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你。我跟这个畜生在一起八年。沒发现他有任何魅力。”
掖廷诏狱幽暗昏黄的光线中。紫色的眼眸漾起无尽悲怆:“沈如湄。你不觉得这个问題很简单吗。韶云爱我。但从來沒喜欢过你。所以你觉得他沒有魅力。而我觉得他很迷人。”
“可是皇上也爱你。皇上绝对比他更爱你。你怎么能这样对皇上。”沈如湄悲伤地喊道。这样的话喊出來。心里全是疼痛、不甘与嫉妒。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皇上。”
“他从來不擅骑射。也未娴军旅。却御驾亲征。你为何不劝他。你的话他总是听的。朝中有的是勇将良帅。何须一国之君亲自出马。你是不是想借此为兰韶云报仇。”
舒雅盯着沈如湄。紫色的眼睛闪烁着冷艳无比的残酷:“我告诉你。在大漠上。谁想要娶到可汗的女儿。必须比试摔跤、搏击和骑射。如果按照我们疏勒人的规矩。萧羽根本娶不到我。”
沈如湄眼神中透射出痛恨与轻蔑:“那么我來告诉你。在我们中原。一个女人如果在嫁人之前被破了身。她是可以被休弃的。如果按照我们中原的规矩。像你这种跟好几个男人睡过的女人。根本别想嫁给皇上。”
黯淡的光线中。沈如湄嘴角含着锋利的微笑。与舒雅对视。
舒雅望着这个相貌清秀但性情冷傲的女子。眼神中有欣赏。亦有憎恶。
“我将会把你们中原变成我们疏勒人的天下。你等着。”
舒雅扬起下颌。冷冷扔下这句话。离去。
从掖廷诏狱出來。舒雅带着七个胡力郭和一群内侍。來到第二个目的地。
寿昌宫。
这个宫里。还住着两个虽生如死的人。一个是兰素星。一个是卫宣帝萧辙。
兰素星自叶凌风死后。就差不多等同于痴呆。虽然活着。但是基本上已经是一具沒有魂魄的空壳。
碧霄宫主为萧羽找过叶凌风的同门。当年给萧辰治好腿疾的岳圣清。岳圣清为卫宣帝來诊过脉。开了药。岳圣清这个人。一向行踪不定。萧羽也就沒将他强留在太医院。还好。他把药方给了太医院。照着他的药方服用下來。卫宣帝竟然还在苟延残喘。
踏进卫宣帝寝殿。一股浓重的汤药味。夹着病老之人特有的衰朽的气味。扑面而來。几乎令人作呕。
舒雅令七个胡力郭护在身后。然后走上前。直接把那个老人从龙床上拽下來。摔在地上。脚踏在他的胸口。俯视着他。
卫宣帝萧辙。这位马上天子。前半生一直戎马倥偬、转战天下。把刚刚取代北燕的北卫。变成中原第一强国。抗衡色目。蚕食南汉。臣服吴越。
如今这位南征北战的一代雄主。却白发凌乱、皱纹纵横。乱糟糟打结的胡须上沾着不明污秽物。昏暗的老眼浑浊得发黄。茫然呆滞地看着上方的女人。唯有那只高挺雄拔、微微带一点鹰钩的鼻梁。在深殿烛光里镀了一层金属般的光泽。依稀闪耀着当年的威武。
舒雅蹲下。揪着卫宣帝花白散乱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