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半月高悬。
祈岁穿了一身皂白色的袍子,跪在正殿里。
白色的蜡烛悠悠燃烧,远山覆盖积雪,千年冰寒封月光。
灵竹端着一碗姜水,走到祈岁身边,安静蹲下。“天凉,你畏寒,喝点热姜水暖暖身子吧。”
祈岁抬头看看她,问道:“你究竟是谁?”
灵竹诧异地挑眉。“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别伪装了,第一次见你我就看出来了,这个身体换了灵魂,但我看不出是谁,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所以没表现出来。魂父死前对我说了那番话,说明你很重要。你究竟是谁?”
灵竹皱眉想了想,苦涩地笑起来。“我说我不记得了,你信么?”
“什么?”
“我只知道自己不是灵竹,跟你们不是一个时代,其他的,都想不起来了。刚来的时候我还能想到自己的事情,后来慢慢的就模糊了,现在已经全忘了。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这个魂魄烟消云散,真正的主人就会回来。”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灵竹耸肩,把碗塞进祈岁手里。“信不信由你,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希望你能早日变得像你魂父一样强大,能看出我是谁,然后趁我消失前,把我送回自己的世界。我可以保证的是,我没有恶意,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伤害。”
“流云知道么?”
灵竹点点头。“现在只有你们两个知道。”说完又加了一句,“我不是真正灵族幼主这件事,可以帮我保密吗?”
“为什么?”
灵竹叹口气。“别人知道真相后,说不定会杀了我,而我还不想死。老魂主故去,我才知道,什么爱恨情仇,什么纠结痛苦,都比不上活着。”
祈岁看了她一会儿,喝了口姜水,才开口。“好。”
第二日,深夜。
成片的红灯如海,红色绸带交错勾连,漫无边际的红地毯,六角悬铃的水上小亭。
流云坐在亭子前的台阶上,灵竹靠在他肩上看向远方红云。
“竹儿,我们成亲吧。”
灵竹直起身,脸色惊讶,眼神飘忽。“太……早了点吧……”
流云无奈一笑。“那我再等便是。”
灵竹见他似乎不悦,连忙解释道:“云哥哥,你相信我,我是喜欢你的。”
流云抬头看向她,似在无声询问。等了这么多年,一直在拒绝,究竟为什么。
灵竹捧起他的脸,指尖滑过他修长的眉毛,认真地说:“云哥哥,哪怕有日我不在了,转世之后,我都会找到你。此情此意,永生不变。”
窗外月色正浓,轻纱缓缓飘动,灵竹从梦里惊醒,胸口沉闷。
自从那晚后,便总会梦到这样的情景,而每次她都会搪塞地拒绝。
看着流云哀伤失望的侧脸,灵竹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要是自己是她,一定不会让你伤心。灵竹想这么说,但立刻又自嘲地笑起来,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呢。
况且关于自己的记忆越来越模糊,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消失了吧。或许就在某次的睡梦中,沉沉闭上眼,再睁开后的魂魄,就不是自己了。
心里难受睡不着,索性穿好衣服推开门去院子里走走。
祈岁的府宅并不是很大,各个大院的门彼此相望。灵竹、槿涧、宛昼三个住在西边,流云、霁雪、垣已、乾曜住在东边,祈岁处于正中的主楼。
飘渺的笛声传来,灵竹循声看去,只见祈岁一个人坐在主楼的楼顶,横笛对月。
不由得想到今天凌晨,天色尚暗,穿着黑衣的魂族人,抬着沉重的棺木,往山谷深处走。祈岁走在最前面,身边跟着六主和灵竹,一直到埋土,祈岁表情都很平静,只不过平静下的暗涌凶流,身边的人感受得到。
冷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祈岁蹲着一下下抚摸着墓碑上的铭文。
垣已撑着黑色大伞,站在他身边,平日里冷峻的神情更加凉漠。
感性的人都无声地抽泣着,祈岁一颗泪都没掉,只是眉心的泪痣,晶莹剔透,寒光闪闪。
此刻他坐在那里,长发垂在屋顶,穿着毛皮大氅却依然显得身形单薄。
灵竹忍不住走到主楼,打开天窗,爬上屋顶,坐到他身边。
笛声戛然而止,但他并没有回过头来。
灵竹问:“我来陪陪你,可以么?”
祈岁依然没有回头。“随意。”
“你在吹什么?听起来很伤感。”
“《浮生》。”祈岁放下竹笛,转头看向灵竹,眸子里满是水光。“咫尺流年,一梦之间。浮白欢笑,余生未歇。”
灵竹看了看他脚边,竟然摆满了酒瓶,再看他的眼神,恍恍惚惚。“你醉了?”
祈岁突然笑了起来,拿起一个酒瓶,看着它的神情就像看自己深爱的女子。“你还小,不懂酒的好处,再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灵竹皱眉。“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