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朝代过去。便必然会有一个新的朝代以全新的姿态。继续活跃在这一大片无量劫以前曾有无数朝代兴起、颠覆的沃土上。淋漓尽致的演绎出许多不一样的故事。淋漓尽致的展示着它自己的兴起、之后颠覆。
永庆如是。弘德如是。兴安一朝亦如是……甚至就在那久远不可见的将來不定的某一日。整个西辽都如是。
兴安二十年十一月。兴安帝驾崩于乾元殿暖阁里。时年四十一岁。病由甚是荒唐。是因丹药中毒。
如是被一圈圈微小的皱纹斑驳着爬上面颊、色衰心弛不再年轻的我。静静然落座在他龙榻边沿。就着一层离合溶波的微冷冬阳。去看这个已然失去了太多光彩、太多昔时明媚俊朗的憔悴支离的男人。内心本该是波涛汹涌的。但却一反常态平淡的根本就提不起丝毫的涟漪來。
在他二十岁、我二十有三的时候。我与他不知是前世未了的余孽、还是來生再遇的铺垫。一个猝不及防的巧合。我们邂逅在宫外喧嚣软媚、烟柳繁华的红香阁里。
那个时候的我还只是倾烟身边儿的一个执事宫女。牙尖嘴利、做事决绝。很有着那么一股子孟浪执拗、浑不管顾个天地的楞劲儿。而他还只是我记忆里那个翩然出尘、儒雅如玉又不失一些小顽皮的卓绝乐师。是这红尘俗世里翩然不俯就的浊世佳公子。
他经历过我最单纯、美好的一段年华。而我却穿透了他从头到尾整个生命……到了后來的深宫再相遇。无论是一开始便处心积虑铺陈下的许多阴谋。还是红尘俗世流转之间不断变幻、始料未及的翻云覆雨手。横竖我们是又终归再度相遇在这座最美丽也最威仪的西辽帝宫。
他看见了我的无奈、洞悉了我的悲伤。却交换给我他的心事、亦利用了我的无知而一跃到弘德帝身边施行他的大计。
忘不了他关乎“伤心的时候就吃辣椒來掩饰”的颇为滑稽、却也叫我一时受用的道理。忘不了他在我难过时告诉我“倒立可以不让眼泪流出來”、并且亲自做给我看还要主动帮我揪住裙角的诙谐戏谑。忘不了他因吃我与霍国舅的醋而设计我们二人的那股子爱的饮鸩。忘不了在皇后面前他告诫我不要做傻事不要管顾他时那一身是血、容貌不辨、却是关键时刻方显真情本色的那一份歇斯底里。忘不了他与梓涵决斗前那同我隔着屏风的一道相拥。忘不了在我洞悉他全部缜密计划之后与我一朝也是此生唯一的一次抵死缠绵……亦忘不了在这当今兴安一朝。我以全新的身份、看似换了全新的面貌重进帝宫伴在他身边时。这须臾二十载有余的。他对我俱无遗处的悉心照顾。
太多的忘不了。平素不去梳理时尚且不觉的。但当眼下时今这般的桩桩件件皆在脑海里缭乱蒸腾就要炸开了锅时。才猛地一下迟钝的后知后觉。原來我们之间。居然已经有了这样多或触动肺腑、或由小见大的铭心刻骨。
“红妆姑娘……”
颇为微弱的一声唤。细细轻轻如蚊蝇低语一样忽地在我耳畔缪缪的缭绕。
惶然间有悲意叠声。我甫然回神。这一声“红妆姑娘”仿佛一下子便重又把我带回到了当时与他初相见。佳人犹未嫁、公子自明澈的那年那月。那浮生觅得的半日美好清闲。他那微微一愣、敛笑抱拳对着我轻轻道的一句:“在下清欢。红香阁的乐师。”
清晰记得那一时有风盈袖、有花香萦绕鼻息。便见他长身如玉、淡唇素手、长发合风散漫。那情那景登时便化成了一幅大手笔的泼墨画。顺着我的眼帘。一倏悠。就漫溯到了心坎儿里……
然而这一眼过去。目之所及处的景深却是这样死死沉沉、只叫心魂压迫的一大片灼目耀眼的金光。这般厚重沉冗的帝王威仪、这浮生已然如斯的潦草。再也容不得困在其间的我们做些过多的绮思美好。
我沒有开口。一颗心渐渐往下沉。
清欢笑起來。这笑声是嘶哑喑灭的。只能看到他失了气泽的唇角微微起了一个勾动的势头。而那声息并着笑意却都是一样的几不可闻了:“二十年……”他徐徐念叨。
我微有不解。探身倾耳去听。
终听清他徐徐笑叹:“你跟在我身边儿二十载。终究还是比不得他陪伴在你身边那须臾的四年……”临了声息拖了个冗长。是无奈。也是沧沧的释然。
我如是不语。虽这面目平和如素、平和淡泊到不正常的地步。但我心中的浪涛汹涌、起伏如狂却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明白。
四载也好。四年也好。只要那个人他是你命中那个遇对的人。那么无论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是若许的长亦或者是须臾的短。那个人他都是无可取代的。不会因为与他相处的时间远不如日后与旁人相处的长。便将他淡化。便爱上旁人。
这是执念也好。是荒唐也罢。但这爱与时间。从來就不等价……
“呵。”清欢又是一笑。唇畔徐徐泛起微白。“这一辈子。这一生的余业。永在。”他且笑且叹。已经隐见生命抽.离、气息空洞的目光就这样一层层落在我身上。神态是那最后的一点儿释然超脱。“就让这份余业不要消泯……让我可以永远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