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了沧州城。昔年在此。只是被数千铁蹄践踏得烟火狼藉。而今重游故地。百姓安居乐业。一片和睦安逸。
我撩下车窗帘子。缓缓叹了一口气。“沒有战火。果然是好很多。”
陆景候神色恹恹。依旧闭目倚在车壁上。车夫在外问道。“不知公子与姑娘……是要往哪方去。”
“往城内的官道直走。见了知府的官邸。便停下就是了。”
“是。公子。”
陆景候转面朝我道。“如今沧州统归别处而辖。从前的知府官邸。也是一座空院子。”他顿住。竟是一叹。“不知那府中的木芙蓉。还在不在。”
我记起他那时为我遍植了满园的木芙蓉。可时过境迁。凡事都抵不上一句物是人非。
马车悠悠停在了官邸门口。陆景候将车帘子掀起。静静候我下车。我低身出去时。他手腕似乎动了一动。想要來搀我。我身体有些僵。他又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垂了下去。
我垂眉看了车夫仔细放了一个马扎在地上。踏着落了地。陆景候随之而來。交待车夫自己去回京。与摄政王淮宁臣道谢。只字未提阿留半字。
我终是忍不住。回身与车夫道。“你既是要往宫里去的。且先等我一等。与我带封书信回去。”
车夫随着我与陆景候进了府门。我凭着记忆寻到了书房。那里从前挂着的一副画像沒有了。我忆了片刻。想起是陆景候攻占了沧州之后。将那画也收了去。便也不提。自顾自寻了笔。将墨稍研开便要提笔去蘸墨。
陆景候在旁轻轻拿了我的笔。出得门去。我不知所措看着他的背影。半晌他又进得门來。手里依旧是那支。却是笔尖笔杆点点水珠。晶莹剔透。我咳了一声。“多谢。”
他点了点头。将笔递与我。又与我研墨。
我知这毛笔多时未用。再用之时定要用清水化开。否则触纸艰涩。极难下笔。
我心中暗暗感激。却还是开不了口与他再说些其余的话。僵局已是打开。再变动便是很难了。
他将墨研磨得极匀。我一直不知如何与阿留开口。索性在眉头写了“王爷”二字。打算让淮宁臣看了再交由阿留。却不过是笔触刚落。一旁的石砚发出一声刺耳的利响。我惊了神去看。陆景候研墨的手指骨节泛起青白。微微颤着。
我忙道。“这信……”
他将衣袖拂下。轻轻放下了方才拿住的石砚。我还待要说。他静静转了身。眨眼便出得门去了。
他的背影寂寥萧索。似天涯归客沒了依托。我嘴皮子翕动了几下。喉间哽住开不得口。静静站了一会。才垂眉看着铺好的纸笺再次落笔。
我与淮宁臣并无太多话说。唯一写于信中的。也只是感激他辅政于阿留。我道阿留天性聪颖性格温顺。在如今这太平盛世里。定是难得一遇的明君。
我还道。多谢他肯舍下一些东西。成全了许多人。这天下。只要百姓过得好。姓甚名谁也并不重要。夏力虽是前朝之人。却也得亏有他将之留在宫里照料。往后我会日日祈福于他。求佛祖菩萨可佑他早日安康。
末了。我又望摄政王可以早日喜逢良缘。
虽是在说这话之前。我实为担忧。若淮宁臣有了家室。生了子嗣。对阿留的皇位势必会有动摇。
却是在脑中过了一过。心知淮宁臣如今也懒得有那些算计。方才安心写上去。
从始至终。我还是不敢与阿留有半分话。
他定是会怨我。当日在与陆景候从宗人府暗逃时。未有将他一同带出宫來。他始终当我为母亲。我却是只想着让他成就功业。置亲情于不顾。
我缓缓叹了一口气。将信装入信封。拿漆封好了。走出屋子。陆景候不知去向。只有车夫还候着。
我面带笑意。将信封递与了他。“劳烦了。”
他诚惶诚恐接过。“不敢不敢。姑娘吩咐的事情。小的定会办好。请姑娘放心。”
我点头。目送他走出了这府宅的大门。
天色已是不早了。这府中沒有一个仆役。连可以吃的水米都沒有。我站在书房门口半晌。不知陆景候到底去了何处。方思索了片刻。脚步已是不由自主抬起。心念一定。我人由不得自己一般。抬步往这府内的花园去了。
说到底。我还是惦记着那一片木芙蓉。正如。我放不下这尘世。放不下陆景候给过我的那些回忆。
我苦苦参透佛法。以为我已放下。却是甫一与尘世牵连上半点。又免不得是一番挂怀。我朝着夜幕降下的天穹出声苦笑。若是我已早日看破。又何必提笔与阿留书这一封不伦不类的家信。
园内木芙蓉还未开花。倒是嫩芽发出不少。晚风送过。丝丝幽香。点点星光。我站定在一片芙蓉海里缓缓看了四周。却并无陆景候的身影。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为何不在。他说好要來看这里。要來忆旧景的。
晚风不急不缓地吹着。将我的心境一分一毫地。吹得透凉。
我不知站了多久。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