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候这番举事,也不能以好坏來一概而论,
女帝与他谈不上君明臣忠,他为躲避多年前木雪岛的满门惨案,也只能借由林重恩这一前朝王爷來另投新主免了查案降罪,
可这事,他到底是在知晓女帝着手查案之后才开始筹谋,还是在极久之前就已是蓄谋好了的,
若是他胜了,淮宁臣夏力他们一众势必会首当其冲被夺去性命,
若是他败了,若是他败了……
我不敢往下想,天色又是一片阴沉,昨日才下过一场暴雨,今日还是未放晴,盛夏的气息都是闷热潮湿的,楚留苦累一时睡了一个下午,红通通的鼻尖和眼窝湿漉漉的,像只可爱的小兽,
我抱着他坐在回廊下,等着暴雨携來的凉风,
却是院内连滚带爬跑进來一个侍从道,“大人,淮将军令属下过來护送您往北出城,”
“出城,”我霍地站起來道,“出了何事,”
“敌军整装待发率了全军在城外擂鼓催战,要……”他脸色发白地吞了口口水,“要攻城啦,”
我脑子一片空白,
“城里的其他商贩百姓呢,”我沉声道,“传令让妇孺婴孩先走,你此刻带我去城门处,抄近路过去,”
他扑通一声跪倒,“淮将军已经让属下立了军令状,定是要将大人您安全送到上京去的,”
“我见了淮将军,可以免去你的军令状,或许还可免了他们敌军攻城,”我低喝道,“事不宜迟,快走,”
怀中的楚留不安地皱起眉抽了抽鼻子,我将他背上抚了抚,扬声冲外面喊道,“府里可还有下人,”
一直服侍楚留的那个侍婢进來道,“回大人的话,伙夫仆役早已被淮将军遣走,想必已是出了城的,”
我眉心一挑,“为何你还留在这里,”
“我……”她想了半天,咬着唇道,“老爷于奴婢有恩,老爷沒有了,奴婢将恩情报答给小公子也是一样,”
我心念一转,低头凝视楚留一瞬道,“既是如此,我托付你一件事,”
她俯身道,“大人请讲,”
“现下说是要攻城了,我此刻必须往城门处走一趟,可是阿留如今成了我养子,我不能轻易离开他,”我加重语气道,“你带阿留在北城门处等我,若是见到南边传來了烟火令,你便不必再等,直接往北处去,”
我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递与她面前,“你想方设法也要到上京,这不是我的命令,是过世了的楚老爷交待你的,知也不知,”
她眸间一片坚定道,“请大人放心,奴婢便是历经再多也会将小公子平安带到上京,”
“上京里沧州也有两日多的脚程,你怕不怕,”
“奴婢不怕,”
我看了一眼还在等着我的那名侍从,“将你外袍脱下來,给这丫头穿上,待会我让淮将军还你一件便是,”
他听了只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小事而已,说毕也是规矩着把外袍褪了交给那侍婢穿了,
我将她模样仔细记住,“你拿那面牌子去找上京的夏将军,若是他不愿见你,你只说,你是女官苏大人的亲眷,有话要转达,”
我不知夏力对我还存了多少心思,我想了想又道,“若是他无动于衷,你便请他送我个人情,去宫里找一位叫王喜的主管公公,他人脉多,与你谋个轻松差事做着,至此一条,务必将阿留公子保护好,若是旁人问起來,你只说他是我最为重要的亲人,谅旁人也不敢欺负于你们,”
她神色坚毅着将楚留接过去,那身男装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臃肿了,却也正能掩饰住她少女曼妙的身形,我进屋去找了些值钱的东西让她拿着,“府里的东西我做主给你了,在路上换些银钱,一定要安安全全,”
她点点头,转身便快步走了,
虽是说了让她等到烟火令再走,可她也必是知晓,今日一场恶战,已是在所难免了,
天际涌來无尽的乌黑厚云,我抿紧了唇,笼袖沉声道,“带路,去城门处,”
那名侍从在前边一路小跑,我快步走着也能跟上,他果真是抄的小路,仅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城墙脚下,
有拿着长枪的侍卫要拦我,侍从解释道,“这是女官苏大人,与将军有事要见,”
战鼓擂声不绝,浑厚广袤的声响似要穿透重重的雾霭直击进众人的心胸间,我无暇与他多费唇舌,冷声道,“军务要事,谅你也拖不得,”
他神色怔忡,愣愣将长枪一收,我拂袖便登上了城墙的石阶,
身后似乎有人在问,“不是说那御前女官已是投敌叛国了么,”
我眉心一紧之时,一时见到了按剑肃目居高临下俯视着的淮宁臣,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陆景候一身戎装挺身跨坐在战马之上,银白的铠甲铅华未染,在这整片晦暗的世间,绽出绝地华光,
他眉目寒意凛冽,像足了冬日荒原上喧嚣的暴风雪,他战袍被天际尽头的风掀得猎猎作响,而他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