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失魂落魄地走了。
天阴沉得像是末日即将來临。深沉的天幕。如一张巨大的黑网笼罩下來。压抑得人想哭。士兵也再不是当日那样士气高涨。长途跋涉。战线过长。饥寒相交。就算是铁人。也该累了。
邱寒渡被聂印用药物强制睡眠。营帐外加强了守卫。等她一觉醒來。已是半夜。聂印还沒回來。应该仍在主帅营帐与八皇子商量事宜。
这是她近來睡得最好的一觉了。自从开战以來。尤其流产后。她便整宿整宿不能成眠。心中伤痛。战事困扰。再加之各路人马对她和聂印的性命都极有兴趣。她随时戒备得像一只猎犬。
她穿上锦袄。披上柔软的白狐裘。出了营帐。
风雪依然肆虐。
入目之处。暗红的鲜血将雪地浸染得惊悚。一阵阵血腥的味道。扑鼻而來。
守卫们正在清理尸体。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道血印。
德奈雪身上溅满了鲜血。显是历经了一场恶战:“小姐。你怎么起來了。”
邱寒渡身体僵硬地站着。内心充满了对污血的厌恶。美眸染上一层浓浓的冰霜:“出这么大事。为什么不叫醒我。”
德奈雪满不在乎的表情:“这算什么大事。王爷交待了。誓死保护王妃的安全。让王妃能睡个好觉。”
邱寒渡哭笑不得。嘴里咕噜一声:“幼稚。”
德奈雪拍拍手。扭头朝身后的曲舒乌眨眨眼睛:“果然跟王爷预想的一模一样。”
曲舒乌一脸的血。却也忙点头:“真的是一模一样。”
“什么。”邱寒渡狐疑地看着两个神神叨叨的丫头。眉儿扬了扬。
德奈雪瞬间就把王爷大人出卖了:“王爷说。如果我们告诉你。誓死保卫王妃睡个安稳觉。你一定会说‘幼稚’。”
幼稚。果然幼稚。邱寒渡的唇角淡淡一勾。浅笑染上眉梢:“这又是哪路人马來了。”
“不知道。”德奈雪豪气干云:“管他是哪路人马。來一个。杀一个。來两个。杀一双。哼。”
邱寒渡盯着两个丫头哑然失笑。这两只奸细现在真是如鱼得水。倒是比之前贴她贴得更紧了。她的目光扫过去。最后落在远处一个寂寥的身影上。
那个身影像是有了感应一般。也缓缓转过身。然后向她走來。他的脸上。一样是血迹斑驳。却掩盖不住他英挺的轮廓。
他用袖子随意擦了一把脸。笑笑:“还是被刀剑声吵醒了。”能让她睡一个好觉。他死也值得。这是他心中最深处的想法。卑微如尘土。
他的爱。见不得光。如隐在云层中的月色。迷离而凄绝。
邱寒渡摇摇头。清冷的容颜在夜色中出奇的美:“我沒有听到刀剑声。只是在梦里。总听到一种呜咽。來自一座城堡的呜咽。”她仰望漆黑的夜空。淡淡地自语:“到底何时才能攻破橙城。”
她不知道她说这段话时有多令人心动。那浅淡的哀愁。那悲天悯人的情怀。让龙飞飞的内心涌动着巨大的浪潮。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生來就多高尚的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个为了活着便杀人无数的女人。谁能指望她的心有多宽广。心怀天下百姓之安危。
她从來不信自己会有一天。是这样一个人。就像她当初不信聂印那样精于算计的男人。真的会为了受苦受难的百姓而不顾生死奔赴橙城。
她和聂印一样。其实都是只肯为自己打算。天下人的安危。跟她何干。
之如曾经。她不懂韦大小姐怎么就高尚成那个样子。天生就母仪天下。天生就有一颗高洁悠远的心。她不懂当年韦大小姐极力阻止战争的爆发。写下那样两句诗《不战》:不在家乡在异乡。战死沙场两茫茫。将军出征多埋骨。故里妻儿泪两行。
她不懂聂印曾经暗恋过的女子。怎么就能心怀天下到那个份上。如今。她懂了。
站在这样的夜晚。站在宏伟的城墙外。在梦里听到扣人心弦的呜咽声。她热血沸腾。想要以己之力。解救正在受苦的百姓。
她变得不像自己。
就像聂印也变得不像他自己一样。
一场心灵的蜕变。一场心灵的洗礼。他们都变得温暖。不再是天性凉薄。
这样子的她。仿佛全身笼罩着一圈梦幻的光环。耀得龙飞飞眼花。
龙飞飞情不自禁想拂去她肩头的雪。手伸了一半。却又停在空中。然后讪讪地放下。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仿佛一夜之间。他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原來是这样苦涩的味道。
这一幕。落在德奈雪眼里。也落在正由远而近的印王爷眼里。
前者黯然;后者醋意顿生。却莫名忍住了。
少年长大了。少年长成了男人。不会真的因为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而大发脾气。但他知道。龙飞飞喜欢的人。从來就只有他的惹祸精一个人。
他遥遥远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像漫天雪花堆出來的最美的女人。他的心。痛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