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手术时,展颜没在手术室外面再见到汪雨佳他们。
估计是人来了就好好谈了谈,要么去了私立医院,要么干脆就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很奇怪的,展颜竟觉得有一点羡慕汪雨佳。抛开她在许嘉柔和钟比德之间横插一脚这事儿不说,起码她还能决定肚里孩子的去留,起码还能有人过来陪她。
反观她自己呢,许承聿不在她身边,而且他又是那么一个不喜欢哄人的人。她生了病,一个人扛惯了,再加上怕他觉得烦,便一声不吭地自己吃了药。吃药之后才发现怀孕,但肚里那一个刚发芽的小种子已经有致畸的可能,又只能流掉。然后要流掉孩子的事情,因为不想让许承聿知道了难过失望而必须瞒着所有人,以至于她只能一个人坐在这儿等着手术。
展颜想到一个词,觉得用来形容自己很合适,叫自作自受。
展颜一个人交了费做了手术,拿了药又自己打车回家。几年导游的工作做下来,身子骨居然也跟着强健不少,除了面色苍白一点,展颜没有觉得身上别的地方有特别不适的感觉。
就算是心里面,似乎也没有如她预想的一般,对那个还没成型的孩子有多少不舍与留恋。
展颜忽然就有点瞧不起自己。似乎除了对许承聿那么执衷以外,就算是对自己的父母,这么些年,她都是冷淡漠然的。
她摸出包里的手术单撕得碎碎的,好像是要借着毁尸灭迹来把某种不痛快的情绪发泄出去。然后她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这个牵涉到决定一个胚胎生死的手术,终于让她对自己前二十五年培养出来的三观有点绝望。
真是……自作自受。
展颜走神走到了天际线上,在沙发上坐了不知道多久,才被一通电话给拉回现实里。
“展颜你在家没?”许嘉柔似乎是在小区东南角的幼儿园那边,能听见背景音里小孩子嬉戏玩耍的阵阵笑声。
展颜坐直身子,说:“在呢,姐姐有什么事儿?”
“我前头不是在朋友的画室带了个X省的学生么,前儿她给寄了一大箱红枣过来,今天到了。我看那么一大箱,干脆就分了好几份每家送一份。刚接了小釉放学,问问你在家没,给你拿一袋儿。”
展颜便了然地点了点头,答道:“我在呢,那谢谢姐了。”
许嘉柔笑说:“谢什么,我也是借花献佛。那准备好给我们娘俩开门吧,马上就到了。”
展颜起身去把门开了条缝,又去换了条卫生棉,再出来时许嘉柔便领着钟小釉站在门口了。钟小釉很急切地想要进来找找那条呆萌的小狗,许嘉柔则牵着她的手不让她乱跑,自己垂眸怜爱地看着她。
展颜忙过去从鞋柜里找了拖鞋出来,说:“其实直接进来就好了,反正家里乱七八糟的。”
许嘉柔说:“我还说把大枣交给你就回去了。”
“舅妈你的狗狗呢?”钟小釉一点儿不买她妈妈的帐,一边自己乖巧地换上了专门为她准备的小拖鞋,一边仰起头问展颜。
中午展颜想着做了手术没有那么多精力照看腿腿,就借着要带团的名义又把狗寄养在了常九那里。但其实后面要带的团,也已经让她借病转给了别人。
于是展颜捏了捏钟小釉的脸颊,笑说:“舅妈的狗狗送去别的阿姨家里了,过几天接回来跟小釉玩儿。小釉今天跟舅妈玩儿好不好?”
然后她又对许嘉柔说:“要不坐一会儿,一块儿去外面吃晚饭吧。”
许嘉柔略一思考,点头答应了,带上门进来屋里。
展颜便开了电视拨到动漫频道,放钟小釉在旁边沙发上动画片。忽然看见从医院带回来的那包活血消炎的药,心里还是慌了一下,就又不动声色地把那只塑料袋连同里面的药盒一块儿塞进茶几下面的抽屉里。
饶是这样,展颜苍白的脸色,以及她对待这个印着医院字样的白色塑料袋的反应,到了许嘉柔眼里,都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问:“你生病了?”
展颜关抽屉的动作就有一点不流利,她答:“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调一下月经。”
展颜突然就没有自己能够把这事儿瞒得滴水不漏的自信了。不管怎么说,流掉的那个都是她跟许承聿的孩子,她再怎么骗自己,心里也都还是做不到波澜不惊。
“我今天去紫荆区第二医院体检,好像遇见姐夫了。”展颜赶紧把话题引开,表明了她留许嘉柔在家里坐一会儿的本意。
许嘉柔一怔,随即笑说:“不会吧,你姐夫他前晚的飞机去伦敦,那边有个项目等着他去谈呢。一定是你看错了。”
展颜又说:“看错了?那姐夫还有双胞胎兄弟么?那人跟姐夫真的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我是在妇科外面看见他的。”
许嘉柔其实也不敢拍着胸脯说相信自己的丈夫。结婚这么多年他们之间是个什么状况,她自己也清楚。他们结婚时并没有感情,后来有了钟小釉,那一点似是而非的爱情也转化成了亲情,然而两个人大多数时间里也还是各自为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