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俊鹤带着莫玉跟随那位张将军向衙门走去,沿街而行,入眼之处尽是凄惨之景,哭嚎之声此起彼伏。
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见张将军过来,猛地扑倒到近前,大叫道:“将军,将军,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江俊鹤低头望去,只见那怀中的小孩只有三四岁的样子,一脸铁青,左颊之上溃烂得黄色的脓水流下,显然早已经死去多时。莫玉见状,长叹一声,说道:“真是可怜。”
张将军目光之中悲悯之色闪动着,说道:“苍天不仁,万物狗彘。这大漠本就苍凉,乃犬戎进入中土的要冲,战事一起,首先遭殃的就是这里的百姓。”
江俊鹤奇道:“既然如此,那些难民为何还会涌这里来呢?”
张将军对那妇人安慰了几句,那妇人陡然目光呆滞了起来,嘴里喃喃地说道:“死了?我的孩子死了?”
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句话,声音之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众人闻之无不戚戚。
张将军站起身来叹息道:“除了这里,还有哪里可去。茫茫大漠,群狼环伺,北有鬼方,南有义渠。这些难民只有避逃于石门和敦煌之间,而其他小镇早在几天前就已没有活人了。”
陡然间,那喃喃自语的妇人如发疯一般厉声尖叫,扔掉那孩子就像后跑去。这把江俊鹤吓了一跳,张将军向着那妇人的背影看了看,之后叹口气向江俊鹤道:“走吧……”
莫玉怆然之色溢于脸上,道:“就放任她这么跑了,不怕她想不开么?”
张将军有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兵祸连绵,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说罢抢先走几步。
又走了两条街,入眼的尽是怆凉之景,处处可以看到那些祸及战火的百姓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一个个精神萎靡,有的脸上身上都生出脓疮,靠在那里将死不死,低声呻吟着。江俊鹤看到不远处几个人围坐在一堆火堆旁边,火上支起一口大锅,从锅中飘来阵阵香气。火旁的人一边搅动着锅里的食物,一边失声痛哭。
江俊鹤走了过去,当看到锅里的东西时,陡然间胃部一阵痉挛,一股难以抑制的呕意涌了上来。莫玉见状大奇,也走了过去,一见之下脸色先是大变,而后不由发出一阵惊呼,跳到一旁扶着墙大吐。
只见那沸腾的水里,煮的居然是一个小孩!
江俊鹤不是没有见过战争,从影视里,书本里,那些金戈铁马的英雄往事在此刻之前,还不断令他热血澎湃。他知道战争是残酷的,但在此之前那只不过是一种概念,当这些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赤裸裸的控诉着战争对他们造成的惨绝人寰时,江俊鹤的灵魂在此时彻底被震撼了。
他想骗自己——这只是假的。自己的穿越、身边的人、眼前的惨状,都是假的,仿佛就是一场梦,当梦醒了,所有东西都会消失不见。然而那凄惨的哭声就真真实实地回荡在自己的耳朵里,他动摇了。
“兵连祸结,就是这个样子。”张将军说道,“犬戎兵过城,烧杀劫掠,所有粮食都被抢劫一空,此距中土太远,后援未到,西城外的观音土都被吃得干净,如今易子而食的事情,也不稀奇。”
江俊鹤猛地回头看着他,眼睛里泛着浓浓的怒火,几乎在大叫道:“不稀奇?你是这个的守城将军,眼看着自己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里,却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不稀奇么?”
面对这样的质问,张将军脸上微微一红。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得有道理,然而每次兵患,不都是这样么?更有比之残酷十倍百倍,然而人们只会将这样的结果问罪于兵祸,却从来没有哪一个人怪罪于守城将军!
见张将军脸色赤红,江俊鹤道:“这些百姓平时纳税给你们,让你们衣食无忧,到头来只是一句也不稀奇便作罢了么?那要你们又有什么用!”
听了这话,旁边两个士兵猛喝一声:“大胆!”
说着便要拔刀,张将军伸手将那握刀的手一按,说道:“住手,这位兄弟说得不错,我确是愧对于百姓。但是犬戎兵强马壮,有以一挡十之勇,我们……”说到这儿,张将军眼圈泛红, “我们真的尽力了。”
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一脸的自责之态,江俊鹤道:“这些百姓大多已感染了瘟疫,如果不及时隔离,到时病痛肆虐,这石门镇我看也不用守了。”
瘟疫?在这个年代,一旦感染了瘟疫无异于就被宣告死亡。张将军脸色一变,一把抓住江俊鹤的手,颤声道:“小兄弟,你说得可是真的?”
江俊鹤道:“你看看那些人,还有刚刚死去的孩子,显然就是感染了瘟疫。你们现在要做的,是把城外的死尸处理掉。”
“怎么处理?”
江俊鹤道:“放到一起,烧掉!”
张将军急道:“这……”
“难办么?”江俊鹤道,“现在百姓都吃人肉了,把尸体烧掉反而难办了?”
张将军道:“不是,小兄弟有所不知,现在守城的兵士也不过一千人,如若再抽调人手处理尸体的话,恐怕守城的人手就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