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的比喻很直接，也很简单地说出了鹤先生的想法，他眼中的糖果不是用来奖励孩子们的礼物，而是利益的种子。
分给那些有天分的孩子越多，他们得到的，能够回报的也越多，而天资平凡的得到的再多也没法超越他们。作为一个宗门的长老，他如此考虑无可非议。如果说执法堂的法也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那么严渠也无话可说。
两人进入简单的饭厅，中间一张圆桌，普通的木质桌子，周边摆了三张漆红的凳子，墙上倒是布置了几件画作，可惜全都泛了黄。饭菜是一尾鲈鱼，一份野菜，一盘豆子和一碗蛋汤。
这样的饭菜不像是一名长老的伙食，就连整个宗派最低级的宗师也有不少饭菜的补给，宗门里专门会给长老宗师配送饭菜，照顾得很周到。鹤先生这一桌饭菜，定然是他自己要求的，清苛至此，可见平日里鹤先生的做派不是演戏。
严渠坐下，接过鹤先生递来的饭碗，感觉有些拘谨，和鹤先生同桌吃饭，总有些不自在。要是和姬元在同一个桌上，他立马就端起碗来大吃一顿了。
“粗茶淡饭。”鹤先生拾起筷子。
“叨扰了。”
严渠也拿起筷子，两人默默的夹起菜，细嚼慢咽地吃着。两人谁也不说话，鹤先生恪守食不言寝不语倒还好理解，严渠默默无言地嚼着基本不加盐的菜，实在食之无味又尴尬得很。
“吃不下就要硬撑了。”鹤先生放下了碗，他看得出严渠的拘谨，“看一个人吃饭的样子，能了解一个人的性格，但一个人一旦紧张起来，就难以洞悉了。所以这顿饭，我也吃不下了。”
鹤先生说得丝毫都不遮掩，单刀直入：“你跟江涛认识吧？”
“是。”
“江涛是谁，你知道吗？”
严渠说：“他是宫派的一代弟子，除此之外就不知道了。”
“那天你也看到了吧，他在宗门初试的时候展示出来的强大实力和天赋。江涛早你两年入门，一入门就是一代弟子，但这不是因为他的天赋，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新国的帝都有一个大家族，江氏。帝都三大家族之一的江氏是整个新国财力最强的家族，江氏的举动，就连皇帝都要思虑一二。”
“明白了，江涛是江氏的人。”严渠点点头。
“没错。国家也好，宗门也好，总避免不了这样的事情，家族、权力、暗流……当天的新人里分三类，一类是由宗门自主去接引的，没有背景；第二类是自己通过考验的，努力的孩子；最后是举荐进来的，各城各郡的家族子嗣。”
严渠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是用眼神表达了不屑。他猜到了这样的关系结，修者一旦进入了国家的体制，就不可避免地渗透进权力和私情。哪怕宗主也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帝都三大家族之一的要求，一个郡中之城的宗门能不接受？
鹤先生把严渠的表情看在眼里：“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自以为是。你肯定以为这样不公平，是宗门的腐败，修者的操持的堕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大家族的子弟就一定没用吗？一个豪门想要延续荣光，他们必然会令他们的子弟愈加努力地修炼，气度、品格、实力都要是人上人！如江涛这样的子嗣会付出和努力的孩子相同甚至更加多的辛苦！只是你们看不到罢了。”
看不到的努力？
严渠问：“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时在场的还有起码十几个大的家族，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执法堂，都在盯着宗门初试的结果。你没能够通过，我就必须做出判决，哪怕其他什么都不顾，我也要顾及那些家族。执法堂的存在，为的是平衡，平衡的不是所有人公正的机会，而是这些家族和宗门！”
“为此能牺牲宗门弟子的前途？”
“任何一个。”鹤先生理直气壮。
严渠没有错，因为他站在了姬元保下他之后的立场上，以仍旧是宗门弟子的身份为自己声辩。
鹤先生没有错，因为他站在执法长老的立场上，以最后墨玉杆的结果为准，没有将严渠看做宗门弟子，于他而言，合情合理。
问题的症结在于其他落选人的抱怨、各大家族的监督、长老间的制衡……加在一起，鹤先生只能做出一个令姬元得逞又令其他人不过分攻击的决策。最难的实际是他，所以云无量也没有阻止当时宣布这条命令的鹤先生，即便宗主也有难言之处！
“所以我注定只能这样下去？”
“要怪就怪你当时没能顺利通过，我也看得出来你的元气充沛，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你却失败了。人有的时候失败无关紧要，有的时候就万劫不复。”鹤先生用教训后辈的语气对严渠说。
严渠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可是亲身经历过死亡的人啊。他明白今天一趟是白走了，鹤先生没有转变判决的意思。
“长老，那我告辞了。等九年后，我再来争取权利。”严渠站起身，平静地说。他对没有回转余地的事不愿做太多的纠结，而且要说怨恨也没有对象，他能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