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都城铅华洗净,又再归于安宁。一切,似乎又恢复如当初,却,总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苏德从宫中回府,慢慢跨入索恩的灵堂,凝望着灵柩前黑石雕成的牌位,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或者,他曾经怨恼父王将他送入宫去,断绝了他立下军功的机会。而此刻,他竟无比庆幸。
若不是他自幼出入宫廷,又岂会知晓那么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若不是他与皇上亲近,又岂有那么多人甘心为他所用?
脚步慢慢轻移,穿过层层帷幔,停在棺木一侧,探指在那漆的油亮的棺木上轻抚,低声道,“大哥,你真是大胆,居然胆敢秽乱宫廷,你不知道,那是灭族大罪?”
沉沉笑了一声,续道,“你该谢我,父王也该谢我,若不是我,肃王府会因你灰飞烟灭!你一人之死,非但成全了我,也成全了你的一生忠勇,和父王一世的英名,成全了整个肃王府的清誉,你何其有幸!”缓缓阖眸,浅勾的唇角,淡出一抹满足的笑意,轻声道,“大哥,你从不想容我,也莫怪我手下无情,置你于死地!”
帷幔后,传来一阵响声,脱脱阿布脸色苍白,掀帐而出,咬牙道,“二哥,是你杀了大哥?”
苏德一怔张眸,默默的瞧着眼前的妹妹。自从谢天川死在自己剑下,她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如今开口,却是质问。
苏德冷笑,淡淡道,“不错,是我将他与雪妃的私情告诉那日松,假那日松之手将他除去。”冷淡的眸光,闪过一抹阴冷,语气,也跟着变的森寒,“阿布,你应过我,助我夺取爵位,却不料,你嫁了如意郎君,便将我抛之脑后,处处助着大哥,你出尔反尔,难不成要我坐以待毙?”
“你……”脱脱阿布气结,抬手指着他,忍不住全身颤抖,咬牙道,“叶六助大哥立功,是想他凭借军功封爵,那时便不会与你争抢。阿茹娜长公主为你说项,皇上早已属意于你,只要再劝服父王,此事已成七八,你……你竟一刻也等不得,竟然……竟然……竟然下此毒手……”
苏德脸色微变,怔怔道,“皇上已属意于我?”
脱脱阿布摇头道,“若非大哥知道皇上属意于你,又岂会铤而走险,去威胁那日松?又岂会低声下气去求叶六?”想到雪妃凄楚绝望的神情,娓娓道出一切,脱脱阿布踉跄退了两步,望向兄长的眼神,陌生而绝望,哽声道,“你……你为夺爵位,杀了大哥,丝毫不念手足之情。你为了释皇上之疑,杀了天川,你……你……你可曾顾念过阿布?”
“我杀了他们又能怎样?”瞬间的恍惚之后,是心低久抑的不满,苏德在她一声声的指责中脸色渐变,大声道,“所谓成王败寇,若是大哥有机会杀我,他岂会容我多活一刻?嘎必雅图明知被皇上所忌,还特意与你亲近,又将我肃王府置于何地?我不杀他,难不成要我在皇上面前以死明志?谁挡我的路,我便杀谁,大哥怎样,嘎必雅图又能怎样?”
话音刚落,但闻门外“嘭”的一响,有人惊呼,“王爷!”
苏德大吃一惊,骤的回过头去,但见肃王爷一手扶着小厮,一手扶着门框,颤巍巍的跨进门来,一双凌利的眸子,死死的盯在他的面上,咬牙道,“是你杀了你大哥?”
“父王!”苏德的心头终于掠过一抹颤栗,上前两步想要去扶他,说道,“父王,大哥死在那日松之手,千万人亲眼目睹,我……我……”
话未说话,但见肃王爷手一扬,“啪”的一声,一记清亮耳光已甩在他面上,老王爷身子仿如秋风中的枯叶,簌簌而抖,颤声道,“你……你还在此狡辩……”一句话未曾说完,口一张,一口鲜血激喷而出,溅了苏德满头满脸,一双眸子大睁,死死的盯在他的面上,身子却如一根木桩,直直的倒了下去。
“父王——”脱脱阿布肝胆俱裂,嘶声大呼,疾扑上前,一肩将苏德撞开,张臂将肃王爷抱住,连声唤道,“父王……父王……”跌坐于地,珠泪滚滚而下。
苏德被她撞的一个趔趄,身子撞上旁边的木椅,方勉强站住,垂目望着大哭的妹妹,和脸色灰白的父亲,一时间,心头一阵迷乱。自己眼见大哥军功日盛,心中急切,又恰好得知那日松与索恩皆与雪妃有奸|情,便设计谋害大哥,却没有料到,叶六竟然另有安排。
只是……事情既已做下,他并不悔,为难的是,此事阿布知晓,不过是兄妹决裂,何况为了谢天川,她本就已对他失望之极。
可是,如今便连父王也已知晓,若是……若是他醒来……
想到唾手可得的王位,手指骤然紧握,目光定定的望着肃王爷皮肤松垂的脖颈。此时眼前,只有妹妹阿布和一个小厮,如果他全力一击,眼前三人都无还手之力,此事,便再也没人知晓。
只是……亲手弑父杀妹,与设计谋害兄长,毕竟不同。他手指颤抖,一时竟无法出手。只这一迟疑,但闻大门外脚步声响,叶六声音由远而近向灵堂奔来。
叶惊鸿边走边吩咐叶亭事宜,一入府门,便闻到脱脱阿布的哭声,抛下叶亭,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