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前,苏蔬把白日里自己当街所言,让百姓前来告状的记录一一翻看,大多是家长里短的小事,亦有人命官司,却无一个是状告甄家或西门庆,她原以为甄家并西门庆朋比为奸,威霸阳谷,平素开罪不少人,定有来告状者,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自己可以从中搜罗证据,只等铁证如山摆在甄福成面前,再把李三之事说出,判他个死刑,既为李三报仇,亦为阳谷百姓除害。
无状告此二人,只能说明百姓惧怕此二恶的淫威。
李三的案子,不能急于一时,先从这神药着手,按洛青依的说法,所谓神药就是普通的米粉团,无半点草药在内,但这样与甄家对质,他们不会承认,必须找到强有力的证据才可。
于此,苏蔬就想到甄家九夫人才生下的那个孩子,这孩子,恐怕不是单单偷情那么简单,里面的玄机,还需见到甄神医才能了然。
百姓告状,需有状子,亦有口述者,凭文书小吏记录,那小吏倒很复杂,把百姓先来后到的告状之人标注上一、二、三等等,非常清楚,这是为了方便知县审案。
袭香过来请苏蔬往内宅用晚膳,苏蔬业已翻到最后,忽然发现最后一张状子非常奇怪,居然仅有两个字——告鬼。
她心下奇怪,把状子里外翻看,却只有这两个字,再无其他,当即把小吏喊来询问。
其答:“回大人,此人是铁记铁匠铺的铁锅,他状告邻居家已死去的牟大郎,说是此鬼把他爹的命索去,我见他胡说八道,就没有完整记下。”
苏蔬不禁也笑了出来,告鬼?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即便真有鬼,那也是阎王爷爷管辖的事,我个小小的八品知县,阳间的事都管不了多少,更别说阴间之事,当下就把这告鬼的状子丢掉。
晚饭后,她准备去甄家拜访,目的是见见那个久负盛名的甄神医,那神药既然是假的,之前李三亦说阳谷有人怀疑。却为何没人前来告状?
疑团重重,非去拜访甄神医不可,旁敲侧击还是单刀直入。只有随机应变。
姬少游同行,另有一干衙役护从,苏蔬不骑马而是坐着青呢小轿,以示官威,往甄家而去。
天气渐冷。街上行人稀少,只有些挣扎在生活边缘的小商贩还在沿街叫卖,却也是生意惨淡,不免唉声叹气,茫然伫立。
苏蔬在轿子里正琢磨,是单单以胡子仙的案子为切入。还是抖出李三,不到最后十拿九稳的时候,不能抖出李三。自己答应保他一家老小安全。
“住轿!”
姬少游突然一声喊,吓苏蔬一跳,掀开轿帘往出看,见乌漆墨黑的街上立着一个人,黑铁塔般。正是那个铁记铁匠铺的铁锅,他虎视眈眈的瞪着苏蔬的轿子。不知想作何。
姬少游手指他喊道:“呔!这是知县大人的轿子,你赶紧让开。”
这也就是姬少游,若是换了以往那些衙差,早乱棍打去。
铁锅闷声道:“我不是想拦大人的轿子,我只想问大人,为何不接我的状子?”
姬少游回头看苏蔬,有关铁锅告状之事,他并不知悉。
苏蔬走下轿子,想起他那个告鬼的事,语重心长道:“铁锅,非是本官不接你的状子,你告鬼,这岂不是无稽之谈,哪里有鬼?即便有,我乃阳间小官,管不了地府之事,要告,也得告到阎王爷那里。”
铁锅道:“既无鬼,我爹岂不是被人杀死?大人应该接。若有鬼,鬼在阴间,我在阳间,鬼属地府,我属于阳谷,鬼在阎王手下,我在大人您的治下,大人您如何管不得?”
“咝——”苏蔬深吸一口冷气,不禁重新打量铁锅,只以为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料想说话这样有板有眼,甚至蕴含玄机,当下对他另眼相看,道:“好,本官接了你的状子,你明日到县衙找我,细说端详。”
铁锅当街叩头,“谢大人!”然后起身离去。
姬少游上前对苏蔬耳语道:“这家伙傻大黑粗,信口开河,你哪里有时间陪他耍闹,赶紧了结李三的案子赶紧回汴梁,我听袭香和青依说,你,你居然跑到男浴堂,你再胡闹下去,等见了司空轩武,我这个当哥哥的,都无地自容。”
苏蔬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我们就断交。”说完转身上了轿子。
姬少游知道她在说笑,拿她没辙,唯有喊轿夫起轿,继续前行,到了甄府门口,他上前叩门。
不多时门子把府门打开,问了才知道是县爷来访,赶紧跑到里面禀报,甄福成带领一干人等出来迎接,远远便长揖过来。
苏蔬上前把他扶起,道:“日前蒙大公子赠药,本官今晚前来拜访老太公,以谢他悬壶济世,福泽阳谷百姓。”
甄福成连道:“岂敢岂敢,大人抬爱。”把苏蔬请到中堂落座。
茶点上来,甄福成推说老父病重,适才未出来迎接,此时他赶紧叫人去后宅,请父亲出来见过知县大人。
等甄神医出来,苏蔬打眼一看,即明白那个孩子就是甄福成和九夫人的私生子无疑,甄神医走路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