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纥面上神色变幻莫测,似哭又似笑:“我的七成功力已被这小娘子吃了下去,樱娘,樱娘,如今……咱们亦算有共同的传人了罢?”
樱秦口角浮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吃力地颌首,望向九商。见九商不曾出言相拒,心下宽了一层。遂又自己抬手虚浮地握住心口那把短剑,她估算着时辰,知晓自己不过是几息之间的光景,拼尽气力道:“彦郎,可莫要再信他,再信甚么‘大同’!”随即猛地将剑拔了出来。一阵血雾喷过,九商眨一眨眼,樱秦的血便混同着她的泪一道落了下来。
彦纥吃力地移动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樱秦自九商怀中抱了过来,细细地抚上她的眉眼,喃喃道:“这回你可不会再推开我了罢?”程云亭紧紧握住一侧九商的双手,拼命抚慰她颤抖的双肩。
不知过了多久,微微一股腥风自奢海之上传来,在这四处伏着尸体之处,放佛是咸咸的海风混杂了满地的血腥之气。九商微微动了动麻木的身子,望着如同石塑一般的彦纥,抱着已然浑身冰冷的樱秦。彦纥放佛觉察到了甚么,忽然将身侧那打磨得极光滑的沙榆弓递给九商,道:“如今我留着它,便是教它明珠蒙尘……那日在奢海中同我相鸣相和的,是你罢?小娘子底子不差,好生练一回音攻,也算对得起它了。”见九商含泪接过,他便拖着半条残腿将樱秦抱起,望着九商如同呓语一般道:“她本还能再同我说上两句,也好教我心上舒坦舒坦,只是‘功于九成溃,红颜化枯骨’……她如今这一来,是想教我记住她最美的模样……”
九商再不忍心听下去,却见彦纥一步步朝奢海走去。海水渐渐没过他的双膝。程云亭惊叫一声,彦纥缓缓回过首来道:“我便觍颜同睨兕一脉葬在一处了,你二人可能成全我一回?”如今九商亦算是睨兕一脉的传人,彦纥这话自然冲着她来问。
九商微微一点头,随即背过身去,再不忍直视。却又听到彦纥在身后道:“那人还在,只是我再不愿见他了。你二人一切小心!”话音甫一落下,九商的耳边一时只余海浪之声。她情知彦纥虽然话语含糊,却再问不出甚么,只是伏在程云亭肩头啜泣。程云亭将她搂在怀中许久,九商缓缓转过头来,见那奢海上柔和地映着微微的月华。一片宁馨。
九商同程云亭沉默着清理那阿修罗战场一般的海滩。望着那血迹斑斑更是残破不堪的石殿,九商喃喃道:“这石头殿……可还要留着?”
程云亭忙道:“再不济,也是睨兕一脉当年的辉煌见证,如今这条血脉虽断了,只怕还有些古老的禁制护佑。咱们将它且留在此处罢。”
二人合力将沙滩上那些哑奴的尸身移到石殿之前,先前被兕兽生魂用角挑起摔在石兽上那细长身形之人,亦已死去多时。九商念动口诀,引燃了一把火,在石殿前将睥雄的爪牙们尽数灼烧个干净。热浪在夜间弥散开来,混杂了奢海咸咸的海风。教人心中又苦又涩。石殿前一只石兽放佛受不住按热浪翻滚,张开口来吐出了个甚么物事。程云亭待那火焰消散殆尽,这才上前去细细一瞧。竟是一只封得极严实的卷轴。从卷轴两端能瞧出是一段黄金杵,上面的绢帛丝质绵软冰凉。
程云亭试图将那卷轴展将开来,却屡试不成,忙招呼九商道:“你瞧瞧,这可是冰蚕丝?”
九商见了那卷轴。先是一愣,后缓缓伸了手。前去触碰那紧紧裹作一团的绢帛。九商左手腕上的芙蓉花忽然微微一闪,九商略有察觉,意念转动,将那霸王虫放了出来。那虫儿跳到那黄金杵上,“啾”地一声,只见那古旧的卷轴缓缓展开来,迤逦一路,密密麻麻尽是各色线条,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蛛网一般铺散开来。
“虎啸岭的地形图!”程云亭失声道。那虫儿跳回九商的手腕上,又“啾”地一声,放佛十分赞同。九商想到樱秦为了能将它从奢海之底释出,不惜断了自己的右腕,最后却便宜了自己,心中又是一阵歉疚。她轻轻碰一碰那虫儿的触须,想到它先前化作的那头兕兽,小声道:“我便唤你‘阿兕’,可好?”
虫儿动一动触须,黑黝黝地两只眼睛一转,微微颌首,随即只往芙蓉花上蹭,九商忙将它收了进去,识海中还听道了白凤树低低的嘟囔。
程云亭弯了腰,细细地查看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识,水流山坡,古木丛林,在那地形图上竟都是移动的,他甚至能瞧见原先他们走过的那条不时变动流向的溪水。还有一大片蔚蓝之色,正是他们身侧的奢海。九商先是欣喜,后瞧了一回不由得头痛:“明之,你可能读懂?”
程云亭讷讷道:“若是在空中高高地瞧上一回……自然能看个清楚。”九商哭笑不得道:“若真个能在虎啸岭上运转悬浮咒,我自然已带着你一道飞了过去,哪里还要费这许多周折?”
话虽这般说,他二人仍旧头碰头,一道细察那活灵活现的地形图。光凭这图上的灵气氤氲同重重禁制,便能晓得这图乃虎族至宝。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声幽幽唱调传来,忽然自石殿之后那一片小径中踱出一个人来,字正腔圆,却说不出地诡异。九商大惊,忙回转身子看去,